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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兄弟廳堂齊祝壽

詩曰:連宵風雨閉柴門,落盡深紅只柳存;欲掃蒼苔且停帚,階前點點是花痕。

這首詩為惜花所做。話說大宋自太祖開基,太宗嗣位,歷傳真、仁、英、神、哲,共是七代皇帝都則偃武修文,人民安泰。到了徽宗道君皇帝,信任蔡京,高俅,楊戩、朱(面力)之徒,大興苑囿專務遊樂,把花錦般一個世界,弄得七零八落。直至二帝蒙塵,高宗泥馬渡江,偏安一隅,天下分為南北,方得作息。期中數十年,百姓受了多少苦楚。正是:甲馬叢中立命,刀槍隊裡為家;殺戳如同戲耍,搶奪便是生涯。

內中單表一人,乃杭州城居住,姓胡名延,渾家蕭氏,只生一女,小名叫做雲仙。自小生得清秀,更且資性聰明,七歲上,送至學中讀書,口誦千言。十歲時,便能吟詩作賦。曾有《閨情》一絕,為人傳誦。詩云:朱簾寂寂下金鉤,香鴨沉沉冷畫樓;移枕怕驚鴛並宿,桃燈偏慢蕊雙頭。

到十二歲時,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若提起女紅一事,飛針走線,出人意表。此乃天生靈俐,非教習之所能也。那雲仙也出落得非常標緻,西湖上子弟編出一隻《掛枝兒》單道那雲仙的好處:小娘中,誰似得雲仙兒的標緻,又會寫,又會畫,又會做詩,吹彈歌舞都餘事,常把西湖比西子,就是西子比他也還不如!哪個有福的湯著他身兒,也情願一個死。

胡延視若掌上明珠,蕭氏倍愛於他。雲仙也於母情甚篤,胡延販賣絲綢,舟來車走,終年奔波於大江南北。在家之日甚少,雲仙雖不出閨門,才豔之名早傳於外。有媒者相接於道。蕭氏笑而俱拒。暗存心思,料定此子日後定為貴人所娶,非凡俗者所能聘也。遂一門心思,規教女兒,不逾禮數一步。那雲仙聰慧迥異於人,生情也好靜,每日於母親身旁,耳濡目洩,漸成蘭心慧質,行動一派風流,疑是仙人於降。那媒人婆子如織,不知甚故。

一日,遂問母親道:“者所來者為何事?”

蕭氏笑答道:“皆為你終身之事。”

雲仙道:“女兒終身不在此麼?”

蕭氏笑道:“我兒尚小,不知人情之事。哪有女兒養老閨中的?”

一席話聽得雲仙似懂非懂。況巳至思春年紀,朦朧間,偶見那少年男子也心為之動,不知何故,羞得面紅心跳,早逃之夭夭。正是:半含娥碧半含青,婀挪纖腰恨思春。

畢竟年紀尚小,情竇雖開,終不為念。光陰韶過,不覺冬去春來。二月二十五,乃是蕭氏四十五歲的生辰,那胡延尚在揚子江中飄蕩,不能于歸。蕭氏恨了一回,自去操辦壽誕之事。胡家乃當地有名的大戶,哪個不來相湊?二十四這日,遠親近鄰,一干人等偕來祝壽。蕭氏孃家也來人招來壽禮來。蕭氏大悅,聞聽弟之三子皆在前廳相候,遂急步趨往前廳。弟之三子皆為十歲時方見過,轉瞬九載末曾謀面,不知出息何等人物。蕭氏一頭思想一頭進了客廳。

只見三位唇紅齒白,儀容清雅的少年恭立於內。見蕭氏進來,三人跪倒塵埃,齊聲道:“愚甥大郎二郎三郎叩見姨母,祝姨母萬壽無疆。”

蕭氏慌忙去扶,口中道:“賢甥免禮,一家人何必拘此禮數,一旁坐下。”言訖,率眾人坐下。

蕭大郎道:“家父事物冗繁,離身不得,特令愚甥三人前來賀壽。”

蕭氏笑道:“你們父母可安?”三人又齊聲道:“託姨母洪福,俱都安好。”

蕭氏笑吟吟的相了相這三個甥兒,喜得合攏不上口。又道:“你三人遠道而來,多在此盤桓幾日罷。”

二郎道:“不敢叨擾。”

蕭氏道:“又來客套,想必與你家,走動甚少,故而生疏,日後多多親近便是。”三人齊聲唱喏。

又敘闊一回,及見天色將晚,蕭氏遂吩咐丫頭月兒道:“你且去打掃客房,再令廚下置辦酒席,款待我這三個甥兒。”月兒低頭去了。

三郎道:“何不見姨丈大人?”

蕭氏道:“你姨丈尚在外經營,未能得歸。”

言訖嘆了一聲。

二郎道:“姨母何嘆?”

蕭氏道:“你有所不知,非是我嘆他不歸,乃因平昔只我母女二人度日,甚是冷清。”

三郎道:“府上可有表妹?”

蕭氏道:“你等未曾見過麼?”

三郎道:“未曾。”

蕭氏恍然,笑道:“你還小哩,大郎與二郎俱都見過。”

三郎把眼光去看兩個哥哥。二人齊道:“只是幼時見過,也依稀不記得是甚面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