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首詩為七言絕句,均是用血跡在牆壁上所寫,內容工整對仗,相互應和。
只是最上面的那一首血跡明顯暗淡,甚至有些不太清晰,應該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那俊秀整齊的字跡寫道:
獄中詩
浪跡江湖憶舊遊,故人生死各千秋。
已擯憂患尋常事,留得豪情作楚囚。
周衛國讀之,感慨道:“前三句似乎是在這獄中回憶以往,卻又在字裡行間表現出一種絕對的從容,彷彿這裡不是牢獄,反倒像是自己的家似的。
最後以“楚囚”典故收筆,是說自己如同春秋那位位楚國人一樣,即使被俘,也一直堅持戴著楚國樣式的帽子,以表達自己思念故土,堅持原則的赤子之心嗎?”
這時周衛國又看到這首詩的落筆,“惲代英?好耳熟,想起來了,這不是五四運動的帶頭人之一嗎?”
宋希濂嘆了口氣道:“何止如此,他更是黃埔軍校第四期政治教官,我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愛國而已,何至落於此。”周衛國有些憤懣不平。
宋希濂這才回神,生怕自己帶歪了周衛國,連忙看向第二首血跡依舊鮮紅,分明是陳庶康近期所作的第二首和詩。
——字跡龍飛鳳舞,虯勁有力,僅僅是看著這首詩,竟有一股金戈鐵馬之勢撲面而來。
宋希濂讀道:“試作囚”
“沙場馳驅南北遊,橫槍躍馬幾春秋。”
讀到這一句,宋希濂竟是不由自主地加大了聲音,以慷慨之聲應和此詩的意境。
他接著讀道:“為掃人間憂患事,小住南牢試作囚。”
一首七律,短短四句,卻讓宋希濂與周衛國兩人的心底,同時生出一種莫名的震撼。
與惲代英的頭詩相比,陳庶康的和詩明顯帶有軍人風采,豪情萬丈之中夾雜著睥睨天下的氣魄。
威名赫赫的江蘇第一監獄,老虎橋監獄,在陳庶康的筆下竟成了小小牢房,是他在蔑視這牢房嗎?
不。
他蔑視的是所有不思報國,只會戕害同胞的那些反動派。
正如他在獄中一直不停宣講的話語那樣。
朗聲讀完的宋希濂忽地大笑了起來,“好張狂的話語,好張狂的詩句,果然是他陳庶康的口吻,吾不及也,無論是這份坦然的胸襟,還是豁達的情懷,吾都遠遠不及也。”
“只是庶康兄未免太過自負,關押在江蘇第一監獄,在他口中也成了悠閒小住,待他從南京離開,再往後可是長達一生的軟禁啊!”
正感慨著,忽然有士兵急匆匆地衝進監獄,找到宋希濂彙報道:“長官,大事不好,犯人在途中被人劫走了。”
周衛國佯裝出吃驚之色,“怎麼會這樣,到底怎麼回事?”
那士兵忙道:“前面傳來訊息,轎車走往旅館的途中,在長巷時突然被一夥人偷襲,劫走了罪犯。”
周衛國聽之,心中暗喜,表面上大急,他再朝身邊的宋希濂看去,隨即愣住。
老宋竟是不慌不忙,甚至嘴角還有欣然的笑意。
“學長,我們是不是立刻派人去追,或者乾脆封鎖整個南京城,一定要把陳學長給截回來。”周衛國道。
宋希濂卻不以為意地笑道:“急什麼,這次的護送我已經安排得面面俱到,他陳庶康從這監獄門口走出去的時候,那就不是我宋希濂的責任了,關我何事?倒是這庶康兄果然了得,前面在獄中留下猖狂的詩句,後腳居然就成功脫身,吾無不及也,遠遠不及。”
說完,“走,衛國,時候不早了,回軍校睡覺去。”
周衛國:“……”
但是在心中,卻對宋希濂素然起敬了。
次日,陳庶康逃走的訊息自然像是一場大風暴,席捲了整個中央軍校。
校長辦公室,宋希濂從裡邊走出來的時候,臉上似乎還帶著唾沫星子,只是那滿臉的鬱悶隨著離校長辦公室越來越遠,又很快多雲轉晴,竟是蔫兒壞蔫兒壞地笑了起來。
接著又有訊息傳來,多為讚譽,稱讚校長老兄仁義,念及舊情,故意放走了陳庶康,頓時為校長去除了所有的輿論和壓力,贏得了一片叫好聲。
對此,周衛國私下裡則是冷笑了幾聲,不得不感慨校長的手腕之高明。
人既然已經逃了,那就把最後的價值利用到最大。
風波自然很快結束,背後的調查卻不會終止。
宋希濂有消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