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嶸從幕府回來,聽聞王述之陪同王夫人出去了,一時無事可做,便往後面的湖邊走去,才行到一處假山前面,就隱約聽見有人提到自己,下意識頓住腳步。
此時夏意正濃,所過之處皆是綠蔭成片,間或幾聲蟬鳴,將兩名婢女的竊竊私語聲掩蓋其中,奈何他耳力極佳,竟聽得清清楚楚。
“晏清公子畢竟是男子,不能生不能養的,又沒有顯赫光耀的門楣,夫人當然不樂意啦!”
“話雖如此,可丞相還是每晚都往晏清公子那裡跑,說不定夫人也拿他沒奈何。”
“可丞相只待片刻就走了呀,比往日生疏多了,丞相畢竟是孝子,說不定久而久之,就當真聽從夫人的話了呢?其實,晏清公子不跟著丞相也好……”
“怎麼個好法?難不成你看上他了?嘻嘻!”
“啐!胡說什麼?你沒瞧見夫人最近總是被京中各家官婦邀過去遊玩麼?十個有九個家中有待字閨中的女兒。夫人今日將丞相拉過去,就是為了見郗太尉家的小女,晏清公子若是知曉,定要傷心的。”
“快照著水瞧瞧你這兩道愁眉,還說不是看上人家了?”
“你說我做什麼!自己還不是一個樣!”
“哈哈!我可不像你這麼口是心非!我就是喜歡又如何?你問問府裡有幾個不喜歡的?晏清公子雖然身份低微,可氣度一點不比丞相差。我可寧願嫁給他,也不要嫁給粗鄙的佃農!”
“想得美,說不定哪天被個官老爺瞧上了,丞相打發你去做侍妾。”
“打死我都不樂意!你這賤蹄子就不會說句好話!”
司馬嶸並未注意後面的笑鬧聲,只是木然地抬腿離開,直到在湖邊涼亭坐下才緩過神來,只是臉色已趨於蒼白。
他前幾日給太后寫了一封信,稱聽聞父皇上回病倒,心中甚是擔憂,又極掛念太后,遂決定回京探望。這封信交給了皇兄,想必他已經派人送過來了,不日便可交到太后手中。
回宮的日子越近,他就越是心神不寧,已經接連好幾夜睡不安穩,輾轉反側間,眼前總是浮現起王述之那雙流光溢彩的笑眸,不知該如何應對。
司馬嶸在湖邊一直坐到夕陽落山,讓府中奴僕好一番尋找,聽說丞相留在郗府用飯,頓時沒了胃口,推說身子不適,便回房歇著了,迷迷糊糊間似乎又回到停雲殿,王述之跪在臺階下看著自己,神色黯然,自己心口抽痛,愣是痛醒了。
夜色漸濃,王述之回到府中,送母親回房歇息,一轉身便匆匆將管事叫過來,問道:“晏清今日可好?”
管事一五一十作答:“瞧著氣色不佳,回來後獨自在湖邊坐了許久,未用晚飯便歇息去了。”
王述之聽得直皺眉,揮手將管事屏退,抽出藏在袖中的一沓卷宗放在架子上,轉身便要去看他,只是一隻腳剛跨出門檻,就見裴亮匆匆行來,只好止住腳步,轉身走回案前。
裴亮進去時正看到他從架子上抽出那捲宗,上前道:“丞相,晏清公子近日往城西一家器物鋪子跑過幾趟,屬下查不出他去那裡做什麼,不過發現那家掌櫃與謝氏有來往。”
王述之抬頭看他:“這麼容易就查到了?”
“是,屬下也覺得奇怪,晏清公子每回都堂而皇之地進去,似乎毫不擔心被人瞧出端倪。”
王述之微怔,垂眼盯著面前翻開的卷宗,低聲道:“他是有意讓我知曉,還是毫不在意被我查出來?”
裴亮聽他自言自語,不敢胡亂應聲,只好沉默。
王述之回過神來,又問:“還查到些什麼?”
“他們不僅與謝氏有聯絡,而且與景王來往密切。”裴亮見王述之眼神微凝,又道,“屬下斗膽猜測,二殿下正在景王那裡養病,這幾方人馬互相關聯,究其根源應當與二殿下有關。”
王述之沉默許久,點點頭:“二殿下在宮中能活至今日,應當不簡單,倒不是我小瞧他,只是據說他與廢人無異,是以一直不曾放在心上。你再去查一查,那二殿下近況究竟如何了。”
“是。那晏清公子……”
“費解……”王述之搖頭而笑,“他既然與皇子有聯絡,想必其家族原先是參與過朝堂爭鬥的,只是我翻了許多卷宗都看不出他究竟出自哪家。遷都以來,內亂從未平息過,一朝昇天者有之,一夕滅亡者有之,可那些家破人亡的,既要與太子有仇,還要門第較高,眼下再加一條,與景王或二殿下有利益關聯,就幕府掌握的線索,竟找不出來這樣特殊的家族。”
裴亮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