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忍不住有點微微發熱。
——這人真討厭吶!
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胡鬧著,彷佛連歲月都變得分外慵懶閒適,日子一天天安靜地自身邊流過,不復歸來。
我看過大漠孤煙,長河落日,我看過牧馬群嘶,邊草青青。
我知道大好河山是何等的壯麗,蒼茫星空是何等的遼闊。
此時坐在這一間小小的屋子裡,目光所及之處只有四面白牆,我卻只覺得比任何的風景都更美麗。
似乎在陡然之間,世界變得狹小而豐盈,心卻從來不曾這樣無邊無涯過。
此心安處,即是吾鄉。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終於明白這一切的時候,是開始,卻也是結束。
三天前,就開始有些發熱。
然後是頭痛、背痛。
一會兒裹著棉被還冷得打戰,一會兒又熱到恨不能跳進水裡。
整晚整晚地睡不著,一陣一陣地噁心。
……
幸好,隔著一扇門,這些他都看不見。
所以我還能跟他天南海北地胡扯瞎侃,實在難受的時候就推說困了要睡覺,倒也不會惹他起疑心。
只是,撐到今晚似乎已經是極限了……
看了看天色,我清了清嗓子,“喂,你知道黃島主的家事麼?”
他似乎怔了一怔,才問道:“什麼家事?”
當然是黃藥師和黃夫人伉儷情深的故事了。
就算已經過了那麼多年,桃花島上的“埋香冢”前仍是四時名花常開,桃花島畔停的那艘赴死之船也是每年油漆,歷時常新……這些事連此時的黃姑娘都不甚清楚,拜金老爺子所賜,我卻知道在這個時空確有這麼一位情深意重的男子,想念亡妻想念了一輩子……
他沉默許久,才低聲道:“黃島主竟對亡妻如此情深意重,難怪,難怪……叔父幾番送去的美女均被退了回來……黃夫人地下有知想必也是極為欣慰的。”
“才不是!”我糾正他,“黃夫人要是真的地下有知,肯定難過極了。”
“此話怎講?”
“瞧著黃島主獨自在世上孤寂難過,日夜傷心,你當她心裡不會難受的麼?她離世時一定是盼著黃島主帶著女兒好好地過日子的,就算是另,另有別人,也勝過……”
也勝過孑然一身孤寂一生……
“華箏!”他急急出聲打斷我,卻又不知怎地停住了,沉默良久,才笑了兩聲,道:“你便這麼著急生女兒了麼?我倒想著過個兩年,待你身體調養好了再提此事……”
他究竟是沒聽懂還是在裝傻,我真的不知道。
苦笑,似乎是此時此刻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看著窗外光線一點一滴地隱沒在黑暗中,心也跟著一點一滴地沉了下來。
已經是日暮時分了。
“喂……把燈點起來,好不好?”
“好。”
昏黃的燈光漸漸亮了起來,窗上映出了人影,火光搖曳著,看上去有些模糊。
“你把燈放得遠些……”
“好。”
“你老實坐著,不許亂動。”
“好。”
……
近來,不管我提多麼胡鬧的要求,他都不問緣由地應了下來。
果然還是……瞞不過他麼?
窗上的人影漸漸凝練,漸漸清晰。
太陽落下去,還會再升起來,可是在這盞燈熄滅之後,我想……我就很難再見到他了。所以至少讓我記得清楚一點……哪怕只是影子……
他的額,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手指沿著熟悉的輪廓虛划著,一遍又一遍。
黑暗中眼淚早已遏制不住地肆意橫流著。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只是又要如何才能離於愛……
他的話突然多了起來。
他說,我娘素來最不喜莊中俗務,於是她便一輩子再不曾為那些事煩過心。停了一停又道,將來,你自然也是一樣……
我說,好。
他說,嫁衣你喜歡什麼樣子的?我早已遣人去蘇杭採買了,那些你若是瞧不上,我再帶你親自去挑,唔,若是想照著草原習俗出嫁,若是想等你四哥前來……我自然也依著你……
我說,好。
他說,白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