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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扛匠

‘扛活兒’這詞聽著簡單,感覺上就和四九城那扛大個兒的意思差不多,但一說起這‘扛活兒’的時候村民和支書都發起了愁,當時我就感覺到這裡面有點什麼局面蓋底子的事兒藏著,所以後來村長留我們住上一宿的時候我也沒推辭,大方著就貓在了支書家裡。

村支書看著挺夠意思,知道我們和二叔的親戚關係之後難得暢快了一回,晚飯的時候除了野菜糊糊玉米貼餅之外還煮了一盆幹兔肉,讓我和鐵勇美美落了回肚圓,吃飽喝足之後我們坐在上炕桌上拉著家常的時候,我順便就把這扛活兒的疑問提了出來。

支書開始的時候不說,可是架不住我和鐵勇的軟磨硬泡,最後才嘆著氣說‘就算我不說哩,等你二叔回來也會告訴你哩’算是給自己了個交代,然後把這‘扛活兒’的來龍去脈細細給我說了…

黃河自古以來就不是一條溫順善良的河流,在那裡面埋沒的人命更是數不勝數,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人葬身其中,或者是投河尋短,或者是船翻人亡,再有洪水氾濫的時節就更多了。黃河上游水流湍急,那些屍體只是順流而下,但是到了這陝北九曲十八彎的地界之後水勢開始變得平緩,那屍體也因為腐爛而在體內產生了大量的屍氣,所以漸漸都浮出了水面。

這個時候,就得有人去把那些屍體從河中撈出來,交給死者家屬或者說交給縣上安葬,總歸有了個去處,對於河上打撈屍體這些勾當就被稱為‘扛活兒’,而那撈屍體的人就被順理成章稱為了扛匠。

在一般人看來,和那屍體打交道都是不吉利的,更別說黃河這地方又有許多邪乎事兒,更是沒人願意做這活計,縱然回報豐厚卻也難得有人願意,而我二叔卻正好是這黃河上難得的扛匠之一。

陝北有句話,‘扛匠出,衣食足’,說的就是這扛匠豐厚的回報,比如說屍體被家屬認領之後,首要要給扛匠十斤糧食、一刀肥肉、一罈酒、半尺黃紙和一紮紅布作為報酬,然後因為又要搬屍體出村,所以村裡也得給,給上十斤糧食和一斤水果糖算是借路;若是沒人認領,那麼最後交給縣上,縣上會發每具屍體發十斤斤糧食、半斤煤油票的補助,而且死人財絕不拖欠,這一切在村裡人看起來都是極為豐厚的。

當然,也有不給的時候,比如說就是大災荒那幾年,縣上糧食困難就沒有發這補助,結果到了那濟南的時候滿滿一河灘都是屍體,當時差點沒以為是敵特務來搞了什麼破壞,後來調查清楚之後才明白是上游的屍體沒人打撈都流到了下游,於是立刻責令把糧食給補發了,這才把事兒給解決。

二叔在村裡做扛匠十幾年,每年都能打撈一兩百具屍體,換言之就是過千斤的糧食和幾十斤煤油票了,在村裡也是極大的一筆財富了,更重要的是有了這煤油票之後家家戶戶晚上才能點燈。

扛匠這活兒雖然報酬豐厚,但是卻很少有人能做上許多年的,往往三五年就會翻船出事,再不然就是遇到某些邪乎事兒,發瘋或者死亡,能夠像二叔這樣一做十來年的更是少之又少,老一輩的扛匠都被認為是有本事的手藝人,倍加受人尊重。

有了這原因,所以當年批鬥牛鬼蛇神的時候二叔非但沒有出事,反而受到了全村人的保護,安安穩穩在李家窪子待了下來。

我和鐵勇在李家窪子待了一夜,第二天就翻身回到了南魚咀,到了村子之後我們把得知的情況一合計,也不廢話了,徑直就去找梁支書問那高人是不是我二叔,當時梁支書還支支吾吾給我敷衍,最終到了後面又是我把這介紹信拿出來他才說了實話。

果不其然,當時村裡請的真是我二叔,只不過他們去了李家窪子之後得到的訊息和我一樣,就是說二叔已經出門幾個月了,所以才無功而返——不過說明白我和二叔的親戚關係之後,那梁支書顯然眼睛一亮發現了什麼,對我和鐵勇也加倍的客氣起來。

現在回想起來,估計梁支書在那時候就動起了這心思,所以我和鐵勇後來不管是上山摟兔子打野雞,還是躲在家裡睡大覺,他那工分都是妥妥的給了我倆,而且對我們態度極好,就連到他家再蹭飯吃也沒再搞堅壁清野的那一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