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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部分

舷接柳畔,眾人紛紛下船。

劉濃見謝裒恰好在前面不遠處,便幾個疾步趕上,將只想參予音律與辯談之事說了。

謝裒笑道:“瞻簀,為何棄書畫與棋弈?”

劉濃揖手道:“回稟老師,劉濃非是棄之,實為藏拙!”

“藏拙?”

謝裒身子微微一頓,側身看向美郎君,見其面色如常,不似虛言;心中甚喜,撫須笑道:“知之為知,不知為不知,是為知也。瞻簀能知拙而不避,甚好!然則,汝之書法,乃經年苦練而得,字跡已然沉凝,應不為拙也;可權宜藏於一時,但切莫心生遁世之惑、停滯不前!”

“是,老師。”

其言殷切,其意醇厚,劉濃肅然垂聆,帶著些許汗顏。

書法一直是他的短板,但凡書有所成者,皆可一眼辯出他的字跡怪異有缺。然則,到底缺在何處?卻難以述之於言,便如陸納與陸舒窈就只能言其字缺髓,若問如何得髓,便不得而知。對此,劉濃百思不得其解,隱約覺得有一扇門擋住了自己的視野,欲推門見山,卻每每觸及一片虛無,教人頹然乏力。

“瞻簀!”

正在沉吟思索間,身後傳來一聲喚,驀然回神,發現謝裒已不在眼前,而此時蓬船大多靠岸,四處皆是玉冠華衫。但見得,錦帶飄飄,麈尾漫搖,起伏纏綿於綠柳之間,粗粗一掠。怕不有百數。

謝奕、袁耽、褚裒三人行上前來,四人沿著州中石道緩行。

王氏莊園雖建在山下平闊處,但行雅之地卻在深山之中。劉濃一路慢行,一路打量著四野,百步一景,呈層疊之勢。直逐至顛。

山腳:松竹婆娑成陣,每株參天古松下,必置石案,案上刻紋棋盤,人行於其中,神意幽然。山腰:曲水如藤似曼繞走廊間,株株桂樹被風一拂,抖落紅黃二色隨溪默流,暗香潛葬。山頂:飛瀑如惶。急流似湍;綠海搖曳朱亭,恰似越女,舞姿翩翩。

大越之山,名不虛傳!

因是有例行雅,眾人便散落各處,行棋者至山腳松林,將袍擺一撩,落座於石案。靜待對手上前;作畫者則多至山顛,吟哦一陣。擺筆置案,或描湖、或注松、或縱攬山水人物於一畫,各作不同。

首日,並無辯談與音律,劉濃難得清閒,陪著褚裒飲了一陣山風。褚裒擺案行畫。稍稍一觀,竟是全景圖,想來他終日必將埋首於其中,漫不經心的左右四顧,錯落的矮案已將整個山顛鋪遍。到處皆是簇簇頭冠。趁著褚裒專心事畫之際,揮著寬袖,悄然移步,盡撿人少之處而行。

但行一陣,人煙漸無,叢生的雜草扯著袍角,似欲教其留步。不知不覺間,竟行至飛瀑之源。

一汪碧水如眼,嵌在嶙峋怪石間。

來福抱著琴,四下瞅了瞅,笑道:“小郎君,這裡倒是清靜,要擺案麼?”

“不用了。”

劉濃站在潭邊,眉眼被潭水一洗,徐徐而展;雙拳對在胸前,緩緩一闊,隨後舉拳向天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此處無人,不用顧忌儀態,當下便撩著袍擺席地一坐,歪歪的靠向背後巨石,半眯著眼,神情悠然。

自離華亭而至會稽,到了這王謝風流的山陰城,每日皆不敢有絲毫懈怠。入學館,結識王謝袁蕭,拜謝裒為師,將華亭美鶴之名播於此城內外。諸如此般,看似羚羊掛角不著痕跡,實則盡皆依循胸中所思所欲而為!尚有一年便行及冠,豈敢行差踏錯半步!根基雖薄,然只要不懈填積,終將至洛陽。

思及此處,嘴角微微翹起,輕輕的拍打著曲在身前的右腿,神情愈發愜意適然。遠方,輕鳥成行,無聲掠過眼簾;近處,碧水盛幽,偶聞絲語叮咚。

景與意合,神攜心飛。

一時情動,側首笑道:“來福,琴!”

“好勒!”

來福雖不通音律,但最喜歡看小郎君彈琴。沒錯,是看非聽。小郎君彈琴時神情專注,渾然而忘外物,美得緊,妙得緊!

何需擺案?且把爛琴橫腿間!

青冠略歪,誰管?

今日之音,不奉蒼天非獻諸君,只為酬得已心!

“仙嗡……”

一曲《十面埋伏》。

琴音在潭面由然一蕩,隨即升騰而起,繞過叢林之梢,悠悠地在風中一旋,滾落來人耳中。

“仙嗡!嗡!!”

一指勾撩,將人的心絃扯繃,不松。

來人撫著銀白長鬚的手頓在半途,眉頭緊皺,心神為其所奪,猶似置身於列陣環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