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濃緩緩搖頭笑道:“茂蔭、玉鞠,適才那位郎君所答題問之所易,皆因其精通《莊子》故能深入而淺出,令人心生簡易感概。而孟離之所難,則因眾人皆被題問之表象所迷,實為不自知。終其所有,應在書中、胸中獲求,何必怪責於它!”
“然也,瞻簀妙論!”
橋然聞言而贊,而祖盛亦若有所思。
劉濃凝眼一視,見無人再行前往,遂笑道:“若是久滯此地,定困於心而不敢前!茂蔭、玉鞠,劉濃去矣!”說著,灑然一笑,拂袍而起,揮著寬袖直直而往。
祖盛目視劉濃背影,撫掌讚道:“瞻簀所言,字字珠璣矣!”
來福昂然道:“那是自然,我家小郎君何許人也!”
而稍遠之地,有人正肩靠柳樹逗鶴,不經意間見得劉濃前往,身子不由突地一挺,眼睛瞬時驟亮。
紅日映肩,樹前。
美郎君揖手道:“請童子示題!”
僧童緩緩抬頭看劉濃一眼,取簡,默視,正欲言。
“且慢!”
孟離踏前一步,將烏毛麈斜斜一揮,大聲笑道:“華亭美鶴何許人也,何不以先題作答?”
“華亭美鶴?”
“劉瞻簀!”
“他便是醉月玉仙……”
頓時,四下譁然。經得虎丘名揚,整個吳郡,尚有何人不曉華亭美鶴劉瞻簀?只是大多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矣,此時得孟離出言道破,眾人紛紛投目而視。但見暖陽投下,月袍青冠的美郎君負手而立,恰若渾玉生煙。亦不知是誰,渭然嘆道:“叔寶神清,美鶴形清,如今一見果然非虛,真若美玉矣!”
有人回道:“那孟離提出答先前之問,怕是存心不良……”
“正是!”
眾人回過神來,再次看向樹下美鶴時,暗中皆問:若是華亭美鶴,會作何選擇?
而此時,劉濃徐徐轉身,眯眼而視孟離,後者正揮著麈顯得洋洋得意。
僧童正欲出言而制,卻一眼看見牽鶴之人於樹下緩緩搖頭,遂朗聲道:“這位郎君,你可自行作擇,是答此題或是先題。”
唉,君子尚可欺之以方,而小人難防矣!
劉濃暗暗一嘆,心生慍怒,朝著孟離冷聲道:“夏蟲不可語冰,果真如此矣!”隨後不待其接話,轉身面向僧童,朗聲吐言:“聖人有云: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故,抱一而天下;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夫唯不爭,唯天下莫能相爭!本無之間,當顯其道。”
稍頓,再道:“如此世人皆知道理,飽學經書之輩豈會不知?莫非,胸中無物作螟蛉爾!”
其聲朗朗,其言鏘鏘。
無在元化之先乃是佛道本無宗言論,意為萬事萬物皆在有、無之間轉換,暗合此時道家玄調主論。只不過佛道極喜以虛無示人,再由淺顯而出罷了。
此問其實極是簡單,只是孟離與眾郎君皆被表象所迷,以為其中定然內含深意,糾纏於無與元化,如此一來反而猶豫難決。殊不知寺廟此舉旨在弘揚佛理,豈會作過於深澀之問而難人。而劉濃恰好近來《老》、《莊》不離手,對向秀所注《莊子》,王弼所注《老子》精心細研且有所得。
拔開雲霧見真容!然,推門見山,亦得有能將門推開才是!
“哈哈,螟蛉爾!!”
聞言,橋然放聲縱笑,心道:尚是遊思知瞻簀矣,便是評孟離品性所言,倆人亦如此相似……
祖盛雖不知橋然為何笑得如此放懷,可亦看那孟離極不順眼,跟著鬨然而笑。來福自不用說,嘴巴就沒合下來過!就連綠蘿都掩著嘴輕笑。
他們幾人一笑,別人亦跟著笑。
笑作一團。
僧童的嘴角悄然而裂……
孟離置身於笑海之中,恍覺所有人皆奔到眼前指著他狂笑。笑聲刺耳,笑聲羞人,笑聲似刀,猛地一下戳中心窩,眼睛一翻,嘴角便扯個不停。
“碰!”
栽到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羊顛瘋再犯了?!
李彥經得一回亦不再慌張,抽出一卷絲帕往其嘴裡一塞。
僧童怕鬧出人命,趕緊命人傳喚寺中僧醫。白鬚飄飄的僧醫前來粗粗一看,掏出幾根銀針一陣亂扎將其抽搐稍減,便勸李彥將其帶走延請良醫。
唉,又是延請良醫!
李彥渭然一聲長嘆,卻亦不敢耽擱,只得命隨從抬著孟離向島外疾疾而去,其人卻一步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