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蕤一邊走向孃親,一邊隨口道:“人行於乾坤,天地反覆,頃刻即亡,何故為大?”
荀羨道:“體天道於自然,履自然於江湖,博浪而行其中,故而為大。”
“妙哉!二弟已然長成!”
荀蕤微微一笑,甚是開懷,拍了拍阿弟的肩,大步奔向孃親,待至近前,正冠撩袍,跪於黃土中,稽道:“孃親,孩兒不肖,未能秉孝承膝,尚請孃親責罰!”
“我兒,快快起來。”
郭氏一把將兒子拉起來,搭著他的手臂走向迎接人群,待見佐近已無外人,委實放心不下女兒,皺著眉頭,輕聲問:“蕤兒,汝阿姐可好?”
聞言,荀蕤愣了一愣,眉尖跳了跳,暗自沉吟一番,低聲道:“阿孃,孩兒已然勸過阿姐,奈何阿姐,唉……”言猶未盡,嘆了口氣。
郭氏神情瞭然,拍了拍兒子的手背,眼角由然一酸,淚水險些滾落。
“壯哉!!”
恰於此時,不遠處暴起一聲大讚,不是別人,正是荀羨,母子倆尋聲望去,只見許昌城門嘎吱吱一陣亂響,璇即,內中鐵甲魚貫而出,數千人踏步齊行,未聞他聲,唯餘沉重雄渾的步伐與鐵甲鏘鏘聲。
當先數騎,頂盔貫甲,橫打丈二劍槊,肅然引軍至潁河畔。
“鷹,鷹……”正中一騎肩上停著一隻鷂鷹,便見那鷹猛然一聲長啼,璇即振翅,撕風裂雲、直斬蒼穹。
那人慢慢掃了一眼官道,高高斜舉劍槊,喝道:“郎君將至,列陣!”
“霍、霍霍……”、“虎、虎虎……”
整齊劃一的咆哮聲,恰若滾雷雲爆,直直裂響於心頭,撞得人牙齒髮酸,渾身戰慄,情不自禁的不住後退。而對陣,只得數十息,陣勢即成,呈鋒矢陣,劍鋒直指官道。隨後,數千人靜默,手按寒刀,微微傾身,虎視前方。
“蕤,蕤兒……”郭氏面白若紙,緊緊的捂著胸口,嘴唇顫抖不休。
“孃親莫驚,此乃戌城軍士!”荀蕤瞅了瞅戰陣,眉心凝川,撇了撇嘴,暗自腹誹:‘太過,太過矣……’
陳眕眉梢輕顫,揹負著手,緩緩捋須,強壓心中震驚,笑問:“此乃,荀氏精曲乎?賢侄背城列陣,半道夾迎,頗具古風矣!類其父,恰類其父矣!景猷兄,後繼有人矣!”(荀蕤之父,荀崧,字景猷)
郭氏與荀羨,齊齊看向荀蕤。
“非,非也……”荀蕤頓時掛不住了,面上驀然一紅,瞥了瞥孃親與阿弟,復瞅了一眼戰陣,澀然道:“世伯容稟,此乃華亭侯之白袍矣!”
“鷹,鷹……”
暨在此時,鷂鷹去而復返,尚且復來兩隻,三隻鷂鷹呈“品”字形,低低斬過林梢,盤旋不去,啼聲蒼勁。荀蕤抬頭仰望,神情幽幽,悵然道:“華亭侯,來也……”
北宮與薄勝等將拍馬縱來,朝著陳眕捧槍一禮,復對荀蕤道:“荀內吏,郎君已至,我等理當前迎,暫且別過!”言罷,倒拖劍槊,如風捲走。
少傾。
“轟隆隆……”
天邊響起滾蹄聲,林梢與草海中的鳥雀聞聲而驚,撲簌簌濺飛,地皮亦因此而輕吟震顫,矮案上的瓜果等物滾了滿地。
“嗚,嗚……”
蒼涼的號角裂風乍起,來回穿插於雲宵,璇即,雷爆如雨,馬蹄踏碎風海,輾爛靜湛,蠻橫極致的撞入眼簾,鐵甲漫雲,巨槍排城,傾山倒海般襲捲而來。
聞者噤若寒蟬,觀者脾膽眥裂。
俄而,來勢漸緩,唯餘兩騎並肩風馳,疾若雷電,左首之人白騎黑甲牛角盔,大紅盔纓隨風翻卷。右首之人,渾身華甲,額縛紅綢,肩披大紅披風,被風扯得冽冽作響。待至三十丈外,白騎黑甲故意落後丈許,右首之人秀足踏蹬,高高勒起馬首。
“希律律……”
硃紅焉耆馬人立而起,振聲長嘯,奮力刨著前蹄,女將軍人隨馬起,英姿颯爽,無人可匹。
“阿,阿姐,壯,壯哉……”荀羨不停的眨著眼睛,嘴巴張得老大,足可塞入一枚鵝蛋。
“灌,灌兒……”郭氏淚眼婆娑,神情複雜無比。
“唉……”荀蕤搖了搖頭,一聲長嘆。
陳眕面帶微笑,捋須讚道:“異日齊風,荀氏之嬌兒矣。”
“孃親!”
荀灌娘身子俏俏一旋,紅氅飛揚間,已然下馬,牽著焉耆馬走向孃親,眸子一眨不眨,與孃親默默對視,繼而,眸子一顫,眼底泛酸,鬆了韁繩,一頭揉入孃親懷中,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