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一對,劉濃深深一揖,轉身跟上隊伍,匆匆離去。
繞廊道,走庭牆,前面的烏衣子們勾肩搭背,醉態酣然。出了城東門,十八名新晉士子能夠端端正正站著的,僅有三人。
劉濃、桓溫、殷浩。
王允之歪歪斜斜的走過來,胡亂一揖,醉笑:“今日,今日飲酒甚多,若是現下便去拜見太子,恐失禮儀,莫若明日再往。”
殷浩笑道:“你我雖份屬太子屬官,然,拜見東宮不過為盡禮數而已……”說著,看了看劉濃,又道:“莫若如此,今日我與瞻簀先往,他日……深猷再往。”
“便,便如此!”
一陣風突然吹來,襲得王允之險些未能站住腳,強忍住陣陣暈眩之意,朝著殷浩與劉濃一揖,疾疾的向巷子口奔去。
看著一群衣冠零亂的烏衣子弟,桓溫裂了裂嘴角,不屑的笑了笑,而後大步走向劉濃,揖道:“瞻簀,桓溫亦欲前往太子府上,既是同行便是同道,莫若我等同往?”
“同路,並非同道。”
劉濃懶得理他,捧著玉笏,闊步而行。
“哈哈……”
身後傳來殷浩的笑聲:“同居於日下,汝之影,為何與人不同,似蛇而繞也!”
太子府,位於臺城之東,與建康內宮僅一牆之隔。
劉濃與殷浩並肩緩步而行,劉濃見殷浩面色有異,便塞了一枚酸梅給他,殷浩將酸梅含在口中,陣陣酸意在舌間一刺一蕩,瞬間便將那汩汩上竄的酒意壓住。
殷浩笑道:“未想,小小青梅竟有如此功效。”
劉濃道:“若是淵源不思醉意賽仙,理當備些物什解酒。”
殷浩眉梢一拔,偏頭看向劉濃,臉頰一皺,笑道:“初聞君名,以為君乃高逸隱士,再見君面,以為君乃謙玉君子,而今又覺不同……”一頓,捧笏揖道:“舉世皆醉,我求一醒。”
“妙哉!”劉濃大讚。
這時,殷浩又朝著落在二人身後的桓溫挑了挑眉,正色道:“當然,非與他同!嘿嘿,龍亢桓七星,真非真,假非假,自嬉而不知也!”
桓溫顯然聽見了,但卻仿若未聞,面色依舊平淡,不緊不慢跟著二人。
劉濃笑道:“道不同爾,何需在意身側乃何!”
“妙哉!”
當下,兩人邊行邊聊,間或討論些經吏理義,不知不覺間便來到了東華二門。尚未出門,便聽得陣陣‘鏘鏘’鐵甲斯磨聲,隨後便見一隊甲士快步經過門口,為首之人身量不高,渾身上下都籠在鐵甲中,臉上也覆著面甲,僅餘眼孔與唇縫。
頂盔紅纓飛揚,身披大紅氅,全身甲,腰間銀色劍鞘極其華麗,劍鍔嵌著三粒翡翠,按著劍的手指卻纖細如蔥玉。
“瞻簀,且避。”
殷浩趕緊拉著劉濃避在一旁,劉濃心中極奇,忍不住的側目打量,嘴裡則情不自禁地喃道:“女……女……”
殷浩急道:“莫看,莫要胡言。”
“嗯……”劉濃一愣。
“頓!”
已然遲了,一隻帶著甲套的手掌高舉,兩排甲士隨即整齊劃一的頓足,緊接著,那人慢慢放下右手,按著銀劍,一步步走來,甲裙上的葉片在陽光下泛著耀眼光輝。
戴著面甲看不出神態,面甲下的那雙眼晴卻讓人如墜冰窖。
“鏘、鏘、鏘……”
“怦、怦、怦……”
行得極慢,每一步都彷彿踩著人的心跳。
漸行漸近,於一丈外站定,緩緩拔出腰間寒劍,指著劉濃:“汝,乃何人?”
“華亭劉濃!”
“華亭……劉濃……”
說話之間,那人抬著劍,寸寸而前,直直將劍尖抵在了劉濃頷下,離喉一寸。
劉濃微仰著頭,頷下冰冷浸骨,但他卻未曾退卻半分,眼光猶在與那人對視,心中竟莫名生起一個念頭:這是個女子,眼中沒有殺意……
殷浩大驚,呼道:“荀……娘……非也,左校尉,我等並非有意……”
“簌!”
聲音嘎然而止,因為劍尖已抵下在了他的頷下。繼爾,那劍尖往上微微一挑,殷浩跟著抬頭。那人問道:“汝,又乃何人。”
“陳郡,殷浩。”
相持片刻,劍尖緩緩撤回,“鏘”的一聲,歸鞘。
那人按劍而回,走到隊首一揚手,兩排甲士當即隨其而走,匆匆而來,疾疾而去,無一人出聲,更無人回頭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