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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身清純的譚小影身上看見了林曉月30年前的影子。他感到侷促不安,她拿起他的手輸液時他甚至有點戰慄。他不敢碰她,但願意長久地看著她。他願意讓她知道他和林曉月在一起的故事,向她傾訴,看著她凝神諦聽的樣子。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上午和她在一起他有了重回早年的感覺。他擔心正在發生的事讓她知道後,她會因恐懼而不來他這裡輸液了。這一刻,他強烈地想每天能見到她。

“真有意思。”譚小影說,“誰在替林曉月發郵件和送花呢?只是,林曉月為什麼不在生前向你表達這些早年的情感呢。”

“我們都不善於表達。”鄭川說,“當時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心裡有很多話,可見面時卻說不出來。”

鄭川頓了一下,講起了下鄉第一年冬天發生的事。

那是一個趕場的日子,天很冷,飄著雪花。鄭川照例向3公里外的小鎮走去。鄉下的生活勞累而又寂寞,所以趕場的日子成為知青的節日似的。賣點雞蛋買回油鹽是正當的理由,如果連這個理由也沒有,大家仍然從大路小路彙集到小鎮上去,在集市上擠一擠以解悶氣。鄭川也是逢趕場必去,因為在那裡可以遇見林曉月,有時遠遠看見一眼便錯過了,有時對面相遇,便可以打個招呼了。這樣,林曉月的面容和聲音足可以讓鄭川保留到下一次見面。

然而,鄭川這一次沒能看見林曉月。他在集市上擠來擠去,從鎮東頭到西頭來回遊蕩了好幾遍,才從一個農民的口中得知林曉月生病了,已經兩天沒有出門了,估計病得不輕。這個農民和林曉月同一個生產隊,他是鄭川所在生產隊一個農民的親戚。他沒想到這個訊息促使鄭川做出了非常重大的決定,這就是登門看望林曉月。這之前,他從沒去過她的房子。

他想給她買一隻雞和一些雞蛋帶去,這應該是病中非常需要的東西。然而,口袋裡只有一點零錢,怎麼辦?他急中生智脫下身上的那件軍棉大衣叫賣起來,立即有不少人圍過來,大家都說這個知青一定是想賣棉大衣喝酒了。知青賣衣服給農民從來都很便宜,這件軍棉大衣也很快成交。

鄭川拎著一隻雞和裝有20個雞蛋的籃子向林曉月所在的生產隊走去。他穿得單薄,卻因疾走頭上直冒熱氣,雪花落在頭上瞬間便融化了,搞得頭髮溼乎乎的。十來里路轉眼就到。

經田邊的農民指點,鄭川在一片竹林中找到了林曉月的住處。川西平原常見的茅草屋,推門進去後是廚房,裡間是臥室,知青的房子幾乎都是這種格局。他對著裡間叫了一聲林曉月的名字,她的回答顯得非常意外。

她躺在床上,蓋著棉被,露在外面的臉顯露出病容。她問你怎麼來了?他說聽人講你病了,我給你帶點吃的東西來。幾句話過後,他的心已經快要跳出喉嚨,慌得不行,趕快閃到廚房裡替她燉雞。他做廚房裡的事手腳特笨,從殺雞、打理到生火將雞燉好,天已經快黑了。他說你下床來吃點吧,我得走了。他看見林曉月的眼睛有點溼,更加不知所措。他走出屋,聽見林曉月在背後喊,天快黑了,你小心點,別跌到溝裡去。雪還在下,他的臉頰發燙,一點兒也不覺得寒冷。

譚小影聽完鄭川的這件往事,遺憾地說:“你們倆當時怎麼不多說一些話呢?”

從記述往事的電子郵件到慧靈寺的約會,林曉月的身影離鄭川越來越近。奇怪的是,鄭川開始有的恐懼到現在卻煙消雲散,他完全忘記了怎樣去探究這件事的不合常理,而是整日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他變得聲音低沉,動作遲緩,彷彿坐在海邊的老人在眺望青春年少時的紅帆。40多歲,他老了嗎?往事使人變老。往事是時間投在地上的影子,凝視它時,人便有了滄桑感。

每天,長長的上午,他輸著液,對著一個白衣天使講述自己的往事。那些他早已忘記的往事像春草一樣,從地裡鑽出來,開始是一小片,接著便蔓延開去。他沉迷其間,其實,除了譚小影外,他自己也是聽眾,他身兼講述者和傾聽者的雙重角色。

偶爾,有電話將他帶回現實。

“喂,我是高葦。鄭總你身體好些了嗎?昨天上面的領導來檢查工作了,何林副總做的工作彙報。上面的領導好像對公司的工作不太滿意……”

“知道了,還有別的什麼嗎?”鄭川心煩意亂地打斷了高葦的話。他知道有人趁他病休期間在公司興風作浪。“和我明爭暗鬥,你們還嫩了點!”他在心裡罵道。國企的人事關係從來就很複雜,他對此已見怪不怪。

高葦說話被鄭川打斷後一時有點尷尬。“其他沒什麼了。”她在電話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