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廠合一,還是有很大希望做大做強的,並不一定就如馬千里所說的那樣會死成一堆。馬千里是有些危言聳聽了。一個企業,尤其是國有企業,不能關起門來只算企業的小賬,得算大賬,算社會效益賬、算政治賬。再換一個角度,都是國有資產,肉爛在鍋裡,又何必那樣較真?為這事市裡和馬千里好說歹說,他就是不肯點頭。不但不肯點頭,還跑到省裡發牢騷,弄得省裡一些領導也認同了他的看法,在不同的場合開始給上河打招呼。省國資委的張主任還表示說,要就此事來上河調研。袁之剛恨得牙根癢癢,只差罵娘了。眼看“兩會”一天天臨近,機械廠的工人們又在蠢蠢欲動,袁之剛著急起來。
黃大宏一幫人在市政府大院裡張揚地走過,吸引了許多人的眼球。政府的工作人員都是有涵養的,雖然好奇,卻沒人駐足觀望,更不說圍觀了。這讓黃大宏多少有些失望,就昂了頭,帶著委屈、帶著一點憤怒、一點示威,或許還帶著一些連他自己也不太明瞭的情緒,一路走進了袁之剛的辦公室。
袁之剛正在接見客人,秘書讓他們坐在外間稍等。他的幾個手下卻不自在起來。市政府是莊嚴而肅穆的,站崗的武警、高高的臺階、寬大的辦公室、靜謐的環境,以及流動在空氣裡的沉緩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幾人到底沒見過大世面,規規矩矩坐著,煙不敢抽,茶不敢喝,手腳都不曉得怎樣放才好。秘書和黃大宏是很熟的,客套完了就做自己的事。黃大宏悄悄把幾個人挨個踢了一腳,小聲罵道:“沒用的貨,又不是上殺場,哆嗦什麼?坐好坐好。”幾個人重新調整坐姿,努力做出自然的樣子。
上河圖 亂相叢生(8)
客人終於告辭了。袁之剛出來,看見黃大宏幾個人這般模樣,很明顯地皺了眉頭。袁之剛也沒和他握手,問:“怎麼回事?”
黃大宏看出他不高興,還是硬著頭皮把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最後說:“當時的場面真是千鈞一髮,一千多人好像發了瘋,有的人還拿了兇器。你看我們幾個,都傷成這樣了。”
手下就附和說:“是嘛,是嘛。”
黃大宏又說:“袁市長,我覺得背後肯定有人指使,是有組織有預謀的,矛頭是對著市委市政府的。我們是因公受傷,市裡要為我們做主啊!不要讓勤勤懇懇為黨工作的同志傷心啊!”
手下又附和說:“是嘛,是嘛。”
其中一個竟哭了起來,擤了一把鼻涕想就勢往地上甩,猛見地上鋪的是上好的猩紅色地毯,右手一個急轉彎,把鼻涕抹在鞋幫上。
袁之剛示意黃大宏跟他進了裡間的辦公室。門一關上,袁之剛就不客氣地說:“你帶這幾個活寶來幹什麼?是來出醜賣乖還是來向我示威?”
黃大宏沒了氣焰,不安地扭著身子,說:“他們……要來嘛。”
袁之剛憤怒地說:“他們要來你就讓他們來?你當市政府是你們家菜園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看你那些手下,只差沒在我這裡隨地大小便了!我現在明白了,機械廠在你們這幫人手裡,不垮掉才怪!”
黃大宏辯解說:“廠子這樣……”
袁之剛打斷他的話,說:“你說有人指使,是誰?”
黃大宏從容了些,說:“還能是誰?不用猜也曉得是馬千里他們一夥。”
袁之剛邊搖頭邊說:“黃大宏啊黃大宏,你真是個豬腦殼。馬千里才不會跟你玩這些把戲,機械廠這邊鬧得越厲害,他的壓力就越大,你怎麼連這點也想不明白?”
這時桌上的電話響起來,袁之剛接了,臉色慢慢陰鬱,最後簡直是震怒了。黃大宏看得明白,心裡更加忐忑不安。
果然,袁之剛放下電話,譏諷說:“你本事不小嘛,敢拿瞎話騙我了,嫖娼都嫖到辦公室去了!”
黃大宏遍體冷汗,訥訥道:“哪裡有嫖娼?……那是我兩個……表妹。”
袁之剛說:“治安支隊的陳支隊長正在路上,要不讓他和你說幾句?”
黃大宏低頭說:“……是表妹嘛。”聲音卻細如蚊鳴。
黃大宏從裡間出來,手下圍上來問:“市長說什麼?表態了嗎?”
黃大宏一把抹乾額上的汗水,神龍活現說:“市長表揚我們了,說我們都是黨的好乾部!”
袁之剛氣得癱坐在沙發上。這個黃大宏,遲早會壞事。早先怎麼就沒看出這人的素質這麼低?看著他那副無賴的嘴臉,真想狠狠揍上一拳。但黃大宏不怕。黃大宏明明曉得袁之剛恨他,他就是不怕。袁之剛也曉得這點,心裡就更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