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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丁鳳鳴說:“就住我們廠招待所吧,那裡條件還是不錯的。”就掏出手機給所長打電話。臨近年關,招待所盡是空房,所長很爽快就答應了。

一行人安頓下來,丁鳳鳴要請大家喝酒。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都說不去了,這麼好的房間是第一次開洋葷的,洗個熱水澡就睡覺。

丁鳳鳴也不勉強,手把手教完他們如何使用熱水器,卻硬扯了長頸鹿出去。

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咳了一聲,長頸鹿就說:“我曉得。”

就近找了一家小館,丁鳳鳴點了一個狗肉火鍋,一斤白酒。菜未上來,丁鳳鳴定定看住長頸鹿。

長頸鹿紅了臉,說:“看什麼?我臉上又沒繡花。”

丁鳳鳴說:“我正奇怪了。平時你不是最能說嗎,嘴巴一嘬一嘬的,地球上沒得你不曉得的事,今天卻淑女起來了?”

長頸鹿笑了,說:“你怎麼還是那個德行,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一張刻薄嘴。”

丁鳳鳴嘿嘿直笑,說:“怕就好,要不這世上沒人管得住你了。到市裡來搞什麼,還不從實招來?”

長頸鹿說:“我真不能說,說了我就是叛徒了。”

丁鳳鳴越發證實了自己的判斷。這時酒菜上來,二人幹了一杯,丁鳳鳴說:“你不說我也曉得,年年都有那麼一回。只是今年看來你們想搞大場合了。”

長頸鹿長嘆一聲,心中似有無窮怨懟。又連幹了兩杯,說:“我就曉得瞞不過你。我們也不願和叫花子搶橋洞,說出去醜死個人,站在講臺上也沒了尊嚴,還如何教學生?也想去找你,但同伴們不同意,說不能給親戚朋友惹麻煩的。我們能怎麼辦?教了一年書,連個買年貨的錢也沒得,老婆一年多沒穿過新衣了,孩子明年的學費不曉得到哪裡去借,你說這是人過的日子嗎?找鄉政府,鄉政府說沒得錢,要我們再克服一下。再克服也要穿衣吃飯不是?我們在咬緊牙巴骨克服,鄉里那些狗日的們卻在搞*,挪用教育經費蓋辦公樓,蓋宿舍樓。今年他們光豬肉就分了一百五十斤。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平則鳴,不鬧大場合,恐怕我們餓死了也沒人知道。”

上河圖 風中吶喊(3)

丁鳳鳴有些發懵,說:“這麼嚴重?”

長頸鹿就給他算賬:“月工資是四百六十塊,一年是五千五百二十塊,今年只發七個月工資計三千三百二十塊,欠發兩千二百塊,加上歷年欠發三千三百五十塊,總計欠發五千五百五十塊。減去政府諸如公路捐款、防汛捐款等亂七八糟的扣款四百九十塊,還應發五千零六十塊。老婆沒得工作,就在學校附近租了三畝旱地種點棉花、蔬菜,收入也不多,一家人就指望著這點工資,還老沒得領的。我們最怕有紅白喜事,怎麼著也得湊點份子,這時大家都如熱鍋上的螞蟻,滿世界借錢。上個月老表結婚,我就出了大丑。舅舅曉得我沒錢,預先就把份子錢給了我,我也就人模狗樣地上了禮簿。後來新媳婦篩糖茶①,別的親戚擱茶錢,我硬是幹挺著一個零角子崽兒都沒掏,當時那個尷尬,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大家實在是過不下去了,所以才想鬧個大場合。日子過得下去誰願意鬧啊,中國的老百姓最是順服的了。”

丁鳳鳴不解,說這事好像歸縣裡管,為什麼要到市裡來呢?

長頸鹿說:“到縣裡鬧得沒味了。鬧一次,縣裡就撒點胡椒麵,就像哄小孩,哭一聲給一口奶吃,問題總是得不到徹底的解決。我們想,只有引起市裡或省裡的重視,或許事情就能解決吧?”

丁鳳鳴本想把氣氛搞得活躍點,畢竟長頸鹿是他學生時期最好的朋友之一。但長頸鹿這麼一控訴,丁鳳鳴卻發現自己既不好安慰,安慰就有憐惜的意思,也不便附和,畢竟這事太過敏感。於是就不再問,長頸鹿也不再說。兩人扯些閒話,把酒喝乾,默默回去。

第二天清早,丁鳳鳴趕到招待所,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長頸鹿等早不見了人影。潛意識裡微微鬆了一口氣,便有些惆悵,心想在社會上混了幾年,自己也變得勢利了的。若是學生時代,只怕早已扯了床單做旗幟,和他們一起上街*了。而現在,不但不敢上街,連一句支援的話也沒得。首鼠兩端,前怕狼後怕虎,這就是成熟了?

上午上班,丁鳳鳴心神不定。果然十點不到,就有訊息傳來,說市政府所在的路段交通堵塞,大批交警趕去維持秩序。一會兒更詳細的訊息說,是一夥老師上訪,黑壓壓一片只怕有五六百人。他們既不吵也不鬧,只靜靜地坐在市政府門口。許多人自帶了鋪蓋行李,準備在此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