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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部分

官吏搜刮更多的民脂民膏是真,這就是問題的實質所在。詩人能懷著“傷農夫之困”的深厚感情,透過筆下的藝術形象予以揭露,是難能可貴的。

事實上,當災荒嚴重的時候,由皇帝下詔免除租稅,由地方官加緊勒索,完成、甚至超額完成“任務”,乃是歷代統治者慣演的雙簧戲。蘇軾在《應詔言四事狀》裡指出“四方皆有‘黃紙放而白紙催’之語”(在唐代,皇帝的詔書分兩類:重要的用白麻紙寫,叫“白麻”;一般的用黃麻紙寫,叫“黃麻”。在宋代,皇帝的詔書用黃紙寫,地方官的公文用白紙寫),就足以證明這一點。此後,范成大在《後催租行》裡所寫的“黃紙放盡白紙催,賣衣得錢都納卻”,朱繼芳在《農桑》裡所寫的“淡黃竹紙說蠲逋,白紙仍科不嫁租”,就都是這種雙簧戲。而白居易,則是最早、最有力地揭穿了這種雙簧戲的現實主義詩人。

(霍松林)

繚綾

繚綾

白居易

繚綾繚綾何所似?不似羅綃與紈綺;

應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

中有文章又奇絕,地鋪白煙花簇雪。

織者何人衣者誰?越溪寒女漢宮姬。

去年中使宣口敕,天上取樣人間織。

織為雲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

廣裁衫袖長制裙,金斗熨波刀剪紋。

異彩奇文相隱映,轉側看花花不定。

昭陽舞人恩正深,春衣一對直千金。

汗沾粉汙不再著,曳土踏泥無惜心。

繚綾織成費功績,莫比尋常繒與帛。

絲細繰多女手疼,扎扎千聲不盈尺。

昭陽殿裡歌舞人,若見織時應也惜。

這首詩,是白居易《新樂府》五十篇中的第三十一篇。主題是“念女工之勞”。作者從繚綾的生產過程、工藝特點以及生產者與消費者的社會關係中提煉出這一主題,在藝術表現上很有獨創性。

繚綾是一種精美的絲織品,用它做成“昭陽舞人”的“舞衣”,價值“千金”。本篇的描寫,都著眼於這種絲織品的出奇的精美,而寫出了它的出奇的精美,則出奇的費工也就不言而喻了。

“繚綾繚綾何所似?”──詩人以突如其來的一問開頭,讓讀者迫切地期待下文的回答。回答用了“比”的手法,又不是簡單的“比”,而是先說“不似……”,後說“應似……”,文意層層逼進,文勢跌宕生姿。羅、綃、紈、綺,這四種絲織品都相當精美;而“不似羅綃與紈綺”一句,卻將這一切全部抹倒,表明繚綾之精美,非其他絲織品所能比擬。那麼,什麼才配與它相比呢?詩人找到了一種天然的東西:“瀑布”。用“瀑布”與絲織品相比,唐人詩中並不罕見,徐凝寫廬山瀑布的“今古長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就是一例。但白居易在這裡說“應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仍顯得新穎貼切。新穎之處在於照“瀑布”以“明月”;貼切之處在於既以“四十五尺”兼寫瀑布的下垂與一匹繚綾的長度,又以“天台山”點明繚綾的產地,與下文的“越溪”相照應。繚綾是越地的名產,天台是越地的名山,而“瀑布懸流,千丈飛瀉”(《太平寰宇記。天台縣》),又是天台山的奇景。詩人把越地的名產與越地的名山奇景聯絡起來,說一匹四十五尺的繚綾高懸,就象天台山上的瀑布在明月下飛瀉,不僅寫出了形狀、色彩,而且表現出閃閃寒光,耀人眼目。繚綾如此,已經是巧奪天工了;但還不止如此。瀑布是沒有“文章”(圖案花紋)的,而繚綾呢,卻“中有文章又奇絕”,這又非瀑布所能比擬。寫那“文章”的“奇絕”,又連用兩“比”:“地鋪白煙花簇雪”。“地”是底子,“花”是花紋。在不太高明的詩人筆下,只能寫出繚綾白底白花罷了,而白居易一用“鋪煙”、“簇雪”作比,就不僅寫出了底、花俱白,而且連它們那輕柔的質感、半透明的光感和閃爍不定、令人望而生寒的色調都表現得活靈活現。

詩人用六句詩、一系列比喻寫出了繚綾的精美奇絕,就立刻掉轉筆鋒,先問後答,點明繚綾的生產者與消費者,又從這兩方面進一步描寫繚綾的精美奇絕,突出雙方懸殊的差距,新意層出,波瀾疊起,如入山(禁止)上,令人目不暇給。

“織者何人衣者誰”?連發兩問,“越溪寒女漢宮姬”,連作兩答。生產者與消費者以及她們之間的對立,均已歷歷在目。“越溪女”既然那麼“寒”,為什麼不給自己織布御“寒”呢?就因為要給“漢宮姬”織造繚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