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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部分

石壕吏

石壕吏

杜甫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

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

聽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

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

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室中更無人,惟有乳下孫。

有孫母未去,出入無完裙。

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

急應河陽役,猶得備晨炊。“

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

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

唐肅宗乾元二年(759)春,郭子儀等九節度使六十萬大軍包圍安慶緒於鄴城,由於指揮不統一,被史思明援兵打得全軍潰敗。唐王朝為補充兵力,便在洛陽以西至潼關一帶,強行抓人當兵,人民苦不堪言。這時,杜甫正由洛陽經過潼關,趕回華州任所。途中就其所見所聞,寫成了《三吏》、《三別》。《石壕吏》是《三吏》中的一篇。全詩的主題是透過對“有吏夜捉人”的形象描繪,揭露官吏的橫暴,反映人民的苦難。

前四句可看作第一段。首句“暮投石壕村”,單刀直入,直敘其事。“暮”字、“投”字、“村”字都需玩味,不宜輕易放過。在封建社會里,由於社會秩序混亂和旅途荒涼等原因,旅客們都“未晚先投宿”,更何況在兵禍連線的時代!而杜甫,卻於暮色蒼茫之時才匆匆忙忙地投奔到一個小村莊裡借宿,這種異乎尋常的情景就富於暗示性。可以設想,他或者是壓根兒不敢走大路;或者是附近的城鎮已蕩然一空,無處歇腳;或者……總之,寥寥五字,不僅點明瞭投宿的時間和地點,而且和盤托出了兵荒馬亂、(又鳥)犬不寧、一切脫出常軌的景象,為悲劇的演出提供了典型環境。浦起龍指出這首詩“起有猛虎攫人之勢”(《讀杜心解》),這不僅是就“有吏夜捉人”說的,而且是就頭一句的環境烘托說的。“有吏夜捉人”一句,是全篇的提綱,以下情節,都從這裡生髮出來。不說“徵兵”、“點兵”、“招兵”而說“捉人”,已於如實描繪之中寓揭露、批判之意。再加上一個“夜”字,含意更豐富。第一、表明官府“捉人”之事時常發生,人民白天躲藏或者反抗,無法“捉”到;第二、表明縣吏“捉人”的手段狠毒,於人民已經入睡的黑夜,來個突然襲擊。同時,詩人是“暮”投石壕村的,從“暮”到“夜”,已過了幾個小時,這時當然已經睡下了;所以下面的事件發展,他沒有參與其間,而是隔門聽出來的。“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兩句,表現了人民長期以來深受抓丁之苦,晝夜不安;即使到了深夜,仍然寢不安席,一聽到門外有了響動,就知道縣吏又來“捉人”,老翁立刻“逾牆”逃走,由老婦開門周旋。

從“吏呼一何怒”至“猶得備晨炊”這十六句,可看作第二段。“史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兩句,極其概括、極其形象地寫出了“吏”與“婦”的尖銳矛盾。一“呼”、一“啼”,一“怒”、一“苦”,形成了強烈的對照;兩個狀語“一何”,加重了感情色彩,有力地渲染出縣吏如狼似虎,叫囂隳突的橫蠻氣勢,併為老婦以下的訴說製造出悲憤的氣氛。矛盾的兩方面,具有主與從、因與果的關係。“婦啼一何苦”,是“吏呼一何怒”逼出來的。下面,詩人不再寫“吏呼”,全力寫“婦啼”,而“吏呼”自見。“聽婦前致詞”上啟下。那“聽”是詩人在“聽”,那“致詞”是老婦“苦啼”著回答縣吏的“怒呼”。寫“致詞”內容的十三句詩,多次換韻,明顯地表現出多次轉折,暗示了縣吏的多次“怒呼”、逼問。讀這十三句詩的時候,千萬別以為這是“老婦”一口氣說下去的,而縣吏則在那裡洗耳恭聽。實際上,“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不僅發生在事件的開頭,而且持續到事件的結尾。從“三男鄴城戍”到“死者長已矣”,是第一次轉折。可以想見,這是針對縣吏的第一次逼問訴苦的。在這以前,詩人已用“有吏夜捉人”一句寫出了縣吏的猛虎攫人之勢。等到“老婦出門看”,便撲了進來,賊眼四處搜尋,卻找不到一個男人,撲了個空。於是怒吼道:“你家的男人都到哪兒去了?快交出來!”老婦泣訴說:“三個兒子都當兵守鄴城去了。一個兒子剛剛捎來一封信,信中說,另外兩個兒子已經犧牲了!……”泣訴的時候,也許縣吏不相信,還拿出信來交縣吏看。總之,“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處境是夠使人同情的,她很希望以此博得縣吏的同情,高抬貴手。不料縣吏又大發雷霆:“難道你家裡再沒有別人了?快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