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28部分

這是一個秋天的雨夜。獨坐高齋的詩人在暗夜中聽著外面下個不停的淅淅瀝瀝的秋雨,益發感到夜的深沉、秋的淒寒和高齋的空寂。這樣一種蕭瑟悽寂的環境氣氛不免要觸動遠宦者的歸思。韋應物家居長安,和滁州相隔兩千餘里。即使白天登樓引領遙望,也會有云山阻隔、歸路迢遞之感;暗夜沉沉,四望一片模糊,自然更不知其眇在何處了。故園的眇遠,本來就和歸思的悠長構成正比,再加上這漫漫長夜、綿綿秋雨,就更使這歸思無窮無已、悠然不盡了。一、二兩句,上句以設問起,下句出以慨嘆,言外自含無限低徊悵惘之情。“方”字透出歸思正殷,為三、四高齋聞雁作勢。

正當懷鄉之情不能自已的時候,獨坐高齋的詩人聽到了自遠而近的雁叫聲。這聲音在寂寥的秋雨之夜,顯得分外悽清,使得因思鄉而永夜不寐的詩人浮想聯翩,觸緒萬端,更加難以為懷了。詩寫到這裡,戛然而止,對“聞雁”而引起的感觸不著一字,留給讀者自己去涵詠玩索。“歸思後乃說聞雁,其情自深。一倒轉說,則近人能之矣。”(沈德潛《高詩別裁》)

光從文字看,似乎詩中所抒寫的不過是遠宦思鄉之情。但滲透在全詩中的蕭瑟悽清情調和充溢在全詩中的秋聲秋意,卻使讀者隱隱約約感到在這“歸思”、“聞雁”的背後還隱現著時代亂離的面影,蘊含著詩人對時代社會的感受。

沈德潛說:“五言絕句,右丞之自然,太白之高妙,蘇州之古澹,併入化機”(《說詩晬語》)。古澹,確是韋應物五言絕句的風格特徵。從這首《聞雁》可以看出,他是在保持絕句“意當含蓄,語務舂容”的特點的同時,有意識地運用古詩的句格、語言與表現手法,以構成一種高古澹遠的意境。詩句之間,避免過大的跳躍,語言也力求樸質自然而避免雕琢刻削,一、二兩句還雜以散文化的句式句法。這種風格,與白居易一派以淺易的語言抒寫日常生活情趣(如白居易的《問劉十九》),判然屬於兩途。

(劉學鍇)

◎盧綸逢病軍人

◎盧綸逢病軍人

行多有病住無糧,萬里還鄉未到鄉。

蓬鬢哀吟古城下,不堪秋氣入金瘡。

此詩寫一個傷病退伍在還鄉途中的軍人,從詩題看可能是以作者目睹的生活事件為依據。詩人用集中描畫、加倍渲染的手法,著重塑造人物的形象。詩中的這個傷兵退伍後,他很快就發覺等待著他的仍是悲慘的命運。“行多”,已不免疲乏;加之“有病”,對趕路的人就越發難堪了。病不能行,便引出“住”意。然而住又談何容易,離軍即斷了給養,長途跋涉中,乾糧已盡。“無糧”的境況下多耽一天多受一天罪。第一句只短短七字,寫出“病軍人”的三重不堪,將其行住兩難、進退無路的悽慘處境和盤托出,這就是“加倍”手法的妙用。第二句承上句“行”字,進一步寫人物處境。分為兩層。“萬里還鄉”是“病軍人”的目的和希望。儘管家鄉也不會有好運等著他,但狐死首丘,葉落歸根,對於“病軍人”不過是得願死於鄉里而已。雖然“行多”,但家鄉遠隔萬里,未行之途必更多。就連死於鄉里那種可憐的願望怕也難以實現呢。這就使“未到鄉”三字充滿難言的悲憤、哀怨,令讀者為之酸鼻。這裡,“萬里還鄉”是不幸之幸,對於詩情是一縱;然而“未到鄉”,又是“喜”盡悲來,對於詩情是一擒。由於這種擒縱之致,使詩句讀來一唱三嘆,低迴不盡。

詩的前兩句未直接寫人物外貌。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然而由於加倍渲染與唱嘆,人物形象已呼之欲出。在前兩句鋪墊的基礎上,第三句進而刻畫人物外貌,就更鮮明突出,有如雕像被安置在適當的環境中。“蓬鬢”二字,極生動地再現出一個疲病凍餓、受盡折磨的人物形象。“哀吟”直接是因為病餓的緣故,尤其是因為創傷發作的緣故。“病軍人”負過傷(“金瘡”),適逢“秋氣”已至,氣候變壞,於是舊傷復發。從這裡又可知道其衣著的單薄、破敝,不能禦寒。於是,第四句又寫出了三重“不堪”。此外還有一層未曾明白寫出而讀者不難意會,那就是“病軍人”常恐死於道路、棄骨他鄉的內心絕望的痛苦。正由於有交加於身心兩方面的痛苦,才使其“哀吟”令人不忍卒聞。這樣一個“蓬鬢哀吟”的傷兵形象,作者巧妙地把他放在一個“古城”的背景下,其形容的憔悴,處境的孤悽,無異十倍加。使人感到他隨時都可能象螞蟻一樣在城邊死去。

這樣,透過加倍手法,有人物刻劃,也有背景的烘托,把“病軍人”飢、寒、疲、病、傷的苦難集中展現,“悽苦之意,殆無以過”(南宋範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