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的關鍵,是人民痛苦的根源,詩人痛感於賦稅的繁重,所以開篇提明,單刀直入。這麼多的需求,哪兒來呢?自然是命地方官去找老百姓要,於是引出下文。“切責在有司,有司臨郡縣”,頂針句的運用,從形式上造成一種緊迫感,表現上級官府催促之急。而官吏卻一個賽似一個地施用重刑,催逼頻繁而嚴厲,百姓怎麼受得了呢?短短數語,渲染了一種陰森恐怖的氣氛。
“供給豈不憂”至“況乃鞭撲之”是第二部分,寫下情,具體描述百姓困苦不堪的處境。
前兩句“憂”與“悲”對舉,透過反詰、感嘆語氣的變化,刻畫了一個封建時代的良吏的矛盾心理:即憂慮軍國的供給,又悲憫征斂下的百姓。詩句充滿對急徵暴斂的反感和對人民的深切同情。在這屢經亂亡的年代,百姓負擔重荷,“困疲”已極。詩人只選取了“大鄉”“大族”來反映,他們尚且以草根樹皮為食,小鄉小戶的困苦情況就更不堪設想了。“出言氣欲絕,意速行步遲”,只用兩句詩,就活畫出被統治階級苛剝殆盡的百姓的孱弱形象。由此而引起的詩人的同情和感慨,“追呼尚不忍,況乃鞭撲之”,又為第三部分的描寫埋下了伏線。
前兩部分從大處著筆,勾畫出廣闊的社會背景,下面又從細處落墨,抽出具體的催租場景進行細緻的描寫。“郵亭傳急符”以下是第三部分,寫詩人在催徵賦稅時的思想活動。
詩人先用“急符”二字交代催徵的緊急。接著再加一句“來往跡相追”,一個“追”字,具體形象地展現出急迫的情狀。詩人深受其累,在這首詩的自序中說:“到官未五十日,承諸使徵求符牒二百餘封,皆曰:”失其限者,罪至貶削。‘“他對此異常不滿,明確指責這種”迫促“毫無”寬大“之”恩“。
然後集中筆墨揭示詩人的內心世界,把詩人的感情變化寫得非常委婉,非常細膩。一開始,詩人設想了各種催繳租稅的辦法:讓他們賣兒賣女──不行,那樣會逼得他們鋌而走險;抄家以償租賦──也不行,他們還靠什麼生活呢?寫到這裡,詩人盪開一筆,借所聽到的“道路言”表現人民的怨聲載道。“重驅逐”的“重”字,既照應前面的“亂亡”“山賊”字樣,也寫出官兇於“賊”的腐敗政治現實,表現出強烈的怨憤情緒。這就促使詩人的思想發生了變化:詩人由設法催促征斂,轉而決心篤行守分愛民的正直之道,甚至不顧抗詔獲罪,毅然作出了違令緩租的決定。希望自己的意見能上達君王,請求最高統治者體察下情,改革現狀。
在這一部分,詩人發了很多議論。這是他激烈思想鬥爭的表現,是心聲的自然流露。詩人透過這些議論,具體深刻地展示了自己思想感情的變化過程和根據,波瀾跌宕,感人至深。
這首詩以情勝,詩人“情動於中而形於言”,用樸素古淡的筆墨,傾訴內心深處的真情實感,有一種感人肺腑的力量。詩中心理描寫曲折細膩,淋漓盡致地展現作為封建官吏的詩人,從憂供給到悲征斂,從催逼賦稅到顧恤百姓,最後獻辭上書,決心“守官”“待罪”(見序),委曲深細,“微婉頓挫”(杜甫《同元使君舂陵行序》)。這首詩不尚辭藻,不事雕琢,用白描的手法陳列事實,直抒胸臆,而韻致自在方圓之外,正如元好問所說:“浪翁水樂無宮徵,自是雲山韶濩音(《論詩絕句》),具有一種自然美,本色美。
(張燕瑾)
賊退示官吏並序
賊退示官吏並序
元結
癸卯歲,西原賊入道州,焚燒殺掠,幾盡而去。明年,賊又攻永破邵,不犯此州邊鄙而退。豈力能制敵歟?蓋蒙其傷憐而已。諸使何為忍苦征斂?故作詩一篇以示官吏。
昔歲逢太平,山林二十年。
泉源在庭戶,洞壑當門前。
井稅有常期,日晏猶得眠。
忽然遭世變,數歲親戎旃。
今來典斯郡,山夷又紛然。
城小賊不屠,人貧傷可憐。
是以陷鄰境,此州獨見全。
使臣將王命,豈不如賊焉?
今被征斂者,迫之如火煎。
誰能絕人命,以作時世賢?
思欲委符節,引竿自刺船。
將家就魚麥,歸老江湖邊。
此詩和《舂陵行》都是作者反映社會現實,同情人民疾苦的代表作,而在斥責統治者對苦難人民的橫徵暴斂上,此詩詞意更為深沉,感情更為憤激。
詩前的序交待了作詩的原委。癸卯歲,即唐代宗廣德元年(763),十二月,廣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