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鎮南侯還不能說自己的嫡長子做錯了,不,忠瑞王世子都不能算是鎮南侯的嫡長子了,到底是出族了呢!
一時又想到賈琳,賈珠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個弟弟竟然沒什麼印象了,回憶起來,也只記得他幼時木訥不討喜的性子,再往後就是忽然間長成了,竟然不聲不響考出一個小三元來。同在國子監裡,兄弟倆也說不上什麼話,賈珠自己是有些文人相輕的意思在裡頭,但賈琳……他似乎也從來沒有主動過。
從來沒有主動過……賈珠心中一顫,心裡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該不是賈琳從一開始就想著要脫離賈府吧?他明明覺得這個念頭是如此荒謬,但卻又禁不住往哪方面去想,還越想越覺得有理。如果這是真的,那自己又能如何?可惜麼,遺憾麼,生氣麼,想要去質問賈琳麼?賈珠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該有怎樣的情緒了。
這時候是該請新人出屋了。這個過程是允許人圍觀的,圍觀的人越多,身份越高,也彰顯新人們成親後的日子越興旺。而圍觀的人呢,也願意來沾一沾新人的喜氣。
若之前是定了要入族的,那麼這時候應該一方派出某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在門口親迎,然後另一方會由那些陪坐的青年們將新人送出來。賈琳這邊,東平王搶了這個差事,直接領著來觀喜宴的眾人徑自去了賈琳所待的東屋。屋子裡很冷清,幾乎沒有一點聲音。眾人想到拿到手的請柬上那還十分新鮮著的墨跡,心裡就已經清楚了。
果然,不多久,新人穿著喜袍孤零零地走了出來,身邊沒有任何人相陪。
隔著人群,賈珠第一次認真地看向這個從未好好看過一眼的弟弟——不,現在已經不是了——他們站得不算遠,熱鬧的人群卻把他們隔開了。東平王走上去,攬過賈琳的肩膀,低聲說了一聲好孩子。賈琳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注意到賈珠一直在看他。
秦恕那邊,本來賈赦或是賈敬的身份都是合適的,可偏偏賈琳已經出了族。賈琳只是一個人了,他又不像秦恕那樣有了義父,因此這相迎之事只能他自己親自去做。到了西屋門口,不多久,粉嫩粉嫩的小水憶就牽著秦恕的手走出來了——其實是秦恕牽著他——他將秦恕的手遞給賈琳,奶聲奶氣地說道:“這位哥哥,我把我的好哥哥交給你了!”
秦恕的耳朵尖紅得彷彿要滴血了。賈琳笑了,直接牽過秦恕的手,一臉認真地對小水憶保證說:“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不會欺負你哥哥的。”
也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小孩子家家懂什麼,這正是互相欺負才有意思呢”,這話顯然是這隱射床上之事,周圍看熱鬧的人便一起哈哈大笑起來。好容易這笑聲止了,新人們該去祭天地拜父母了,結果從人群中忽然傳出另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來。
“才……才不是哥哥,婢生子不是哥哥,珠哥哥是哥,璉哥哥是哥哥!”
周圍靜得彷彿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寶玉見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很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重複道:“不,不是哥哥。”寶玉如今兩週歲多一點,他的確是個聰明討喜的孩子,平日裡說話能哄得賈母笑得合不攏嘴。但說到底,他又只是一個孩子,就是天資聰穎了,也容易受到大人的影響。王夫人教他不許叫賈琳哥哥,又說了好些婢生子如何如何的話,寶玉自然也記在了心裡。
這倒是神來之筆了,賈琳低著頭,斂去了唇角的笑意。周圍的人看不清他的臉色,只當他是被寶玉的童言無忌給傷到了。領著寶玉走來的賈政惡狠狠地瞪著寶玉,彷彿要把他從奶孃懷裡掏出來摔在地上。而賈珠臉色發白,他只覺得因著寶玉那一句話,周圍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戳得人生疼生疼的。就連賈璉此刻都覺得尷尬。反倒是素來荒唐的賈赦,這時候也繼續荒唐著,走過去,摸了摸寶玉的臉,讚道:“果然是個聰明的,知道琳哥兒出了族,不能算是哥哥了呢!來,大伯給你塞個銀珠子,你拿去買糖吃。”
這本來是賈母的意思,當她知道賈赦把珠兒給劫走了,真是恨不得用柺杖對著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長子狠敲一頓。等賈政得了訊息趕來的時候,賈母又心生一計,叫賈政領著寶玉出現。寶玉如今年紀還小,就是當著眾人的面喊了賈琳一聲哥哥,賈琳能不認下來?一旦認下來,這次認了,下次也不能回了,這日後再走動走動,關係總能慢慢修復的。但若是眾目睽睽之下,賈琳硬起心腸不願意應了寶玉這一聲哥哥,別管他是不是已經出族了,自然就有人要說他絕情。等輿論都偏向了賈府,賈府再借機放低姿態,賈琳為了好名聲還不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