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要趕回去過年,所以路程有些趕。在船上搖晃了十幾日,終於才又回到了賈府。
賈琳跟著賈璉去給賈母請安。賈母只管拉著賈璉的手,問賈敏身子如何了,又問黛玉氣色還好,又問林如海如何?如此云云,講了有大半個時辰,賈母才分了一絲注意力給賈琳,道:“琳哥兒也辛苦了,這一來一回數個月,總瞧著你像長高了似的。瑪瑙,你去開了箱子,取幾匹顏色好看的布料,再取些火狐狸的絨毛,給琳哥兒院子裡送去,再叫針線房裡的人都上上心,好好給琳哥兒趕幾套衣服出來。”
瑪瑙是賈母身邊如今的大丫鬟,管著賈母的私庫,很得賈母信任。賈母身邊的丫鬟,來來去去都叫珍珠翡翠琥珀瑪瑙什麼的,就是換了人,名字也還是這個。聽見賈母這般說,瑪瑙笑道:“都說咱們府上的老祖宗最是疼愛小輩呢,奴婢瞧著,這話果然不假,這毫無雜色的火狐狸絨毛是最最難得的,老祖宗自己都捨不得用,偏偏少爺們一來,老祖宗就大方地賞了出去。”她這話說得有些突兀了,賈琳明白,這自然是賈母的意思,便起身,朝賈母謝了又謝,臉上逼出一點點紅暈來,像是極感動似的。
賈璉湊上去,說:“好祖母,你可還有一個好孫子在這裡立著呢,好祖母也疼疼我吧!”認誰都聽得出來,他這話是在湊趣呢。
賈母果然高興,笑了好一會兒,才說:“一直以為只有你媳婦這個潑皮破落戶兒才慣會在我面前捏酸兒吃醋兒,如今你竟也學了你媳婦的樣式起來。你既舍了臉皮,少不得也疼你一回,瑪瑙,你再去取了那塊刻了蝙蝠紋的暖玉來,我親自給璉哥兒繫上。對了,還有我新近才得的那件翎毛斗篷,顏色太豔了些,給鳳丫頭穿卻是最好的,也取了來,一併叫璉哥兒帶回去。”
賈璉卻是臉色一變,只是他窩在賈母懷裡,賈母並沒有發現什麼,反倒是讓坐在一邊的賈琳瞧了個正著。待出了賈母的院子,賈璉摩挲著腰間新得的暖玉,好一會兒,才說:“我母親的嫁妝裡,原有一塊這麼大的暖玉(他隨手比劃了一下,竟是有成人拳頭般大小),只粗粗地打磨過,並沒有刻了具體的花紋樣式來,約莫是想著日後再用。只是……”只是,他如今連生母的嫁妝都從未見過。賈璉說得極輕,像是嘆息一般的,若不是賈琳就跟在他身邊,只怕也什麼都沒有聽見。
賈母的正房中,賈母倚著一個手爐,任丫鬟給自己捶腿,眯著眼睛躺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口沒一口地說著:“你瞧著他,我只顧著和璉哥兒聊天時,他一個人坐在一邊也氣若神定。等我特意賞了他時,他卻也沒什麼惶恐。不驕不躁,不棄不餒,這樣的品性,日後若是做了官,也是個能為的。只是可惜了啊,先前幾年到底是冷落了他,而到了這個年歲,再養也怎麼都養不熟了,再說,他又和政兒媳婦有些不對付,只怕日後真冒了頭也不會為府中出力……政兒媳婦也是個蠢的,誰家都沒有庶出的要高過嫡出的理兒,她只管一碗水端平,日後誰還敢真正虧待了珠哥兒和寶玉去?就是琳哥兒有本事,日後做了宰相,那在她這個嫡母面前,也得做出孝子的模樣來,到時候,得利的還不是珠哥兒和寶玉?哪裡用得著弄得如今這般田地。罷了罷了,到底還是耗到這般情形了,如今也依政兒媳婦的意思了,到底元丫頭才是我一手養大的,日後寶玉的前程可都系在珠哥兒和元丫頭身上呢,這才是一母同胞……這也都是命啊,若他是政兒媳婦肚子裡出來的,我只管把他捧上了天兒去!”
瑪瑙只管低著頭給賈母捶著腿,力道不輕不重正合適,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
賈母的確是覺得可惜的,她若是能早一點發現賈琳的好,那也會將賈琳放到自己身邊來調、教。只是她如今更看好賈珠和寶玉,覺得庶出的就是再優秀,賈府日後的前程還是系在賈珠和寶玉身上,因此倒也不再猶豫了。更何況,元春是賈母手把手調、教了那麼多年的,賈母相信,只要給了她機會,不僅僅是賈府有了從龍之功,日後元春的孩子都有可能坐上那個位置……元春的身份的確做不了皇后,但憑著元春的容貌才情,做個寵妃卻是極合適的。瞧著當今聖上,他有兩任皇后,可是真正在後宮中耀武揚威執掌大權的卻是劉貴妃,而日後,等三皇子登基為帝,東西兩宮太后,繼後保管被劉貴妃壓得死死的。女人這一生,最榮耀的也不過如此了——嫁一個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生一個天底下最尊貴的兒子。
從賈母房裡出來,因為賈政不在府裡,賈琳便要去給王夫人請安。王夫人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沒有和他多說什麼,就叫他下去了。
賈琳心中一咯噔,看樣子,王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