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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天欲黃昏,寂靜無語。

伸在半路的手僵了片刻,復又探出去,托住那尖尖的下顎,強硬地抬起。

他被我逼在角落,後腦抵著車廂,退無可退,只能抬頭看我。

“你在哭。”我說。

“沒有。”他回答得乾淨利落,像一隻豎刺迎敵的刺蝟。

“你有。”我篤定。

“沒有。”他固執地堅持,為了那極少的自尊。

“為什麼哭?”

“沒有。”

“說,為什麼?”

“沒有。”

……

他為什麼會哭。

男兒流血不流淚,在牙行的非人日子,他可以一聲不吭地承受,他堅強如斯,他並不是懦弱的人。

所以我好奇。

我一次次問他,為什麼哭了,是難過,是感動,還是喜悅?

我像一個猜不到謎底的孩子,帶著急於找尋答案的執著。

天真便是殘酷。

執著也是。

他睜著微紅的眼,不論我怎樣問,都只是冷冷回答“沒有”。

我當時有些失落,帶著旁觀者的憐憫,想要施捨遍體鱗傷的他一些善意又無意義的安慰。

他卻閉上眼,拒絕同情。

當時,我並不能完全理解。

可是後來,當我再回想這一天。

心如刀絞。

他不是難過,不是感動,更不是什麼可笑的喜悅。

那只是一種祭奠,對已經失去的、必然失去的。

眼淚的祭奠。

當我回想起一切時,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殘忍。

一個將你徹底遺忘的愛人。

已經註定不屬於你的人,對你流露出的那一點點無心的溫柔。

並不是神的賞賜。

是惡魔的懲罰。

我以為他只是身痛。

其實他的心,比身體,更痛。

那是拿把鈍刀,慢慢剜心的痛。

摯愛人的刀。

藍若溪的腿能走路。

如果這個樣子,也算是“走路”的話。

靠著阿貧,一點一點地蹭,腳不離地的挪動。

步履維艱。

我要過去扶住他,阿蠻卻搶先了一步。

藍若溪僵了一下,垂首低聲道:“多謝……姑爺。”

藍若溪的手能端飯。

卻只是能端著飯,用筷子夾菜的力量都沒有。

甚至不敢去想,在牙行的日子,他是怎麼吃飯的。

其實我早該想到,牙行那種地方,又怎麼可能為奴隸出錢請大夫?

為藍若溪請了郎中,才知道他傷得有多重。

我不明白,一個人怎麼能受了那麼多的痛苦,還可以堅持下去。他到底靠著什麼樣的力量活下來的?

除了手筋腳筋全斷以外,他的身上遍佈著大大小小的傷口,凍傷、鞭傷,還有無數被隨意拖行造成的劃痕。

除了手腳的凍傷,其他傷口大都聚集在背部,鱗次櫛比、深淺不一。

長期跪著,膝蓋已經磨出了繭。

長期捱餓,瘦骨嶙峋。

雙腿曾經多處骨折斷裂,由於沒有得到及時醫治,有地方已經變形。

最觸目驚心,卻是他兩肩的傷,像是被巨大的利器貫穿過,可能曾經被粗略的包紮,留下醜陋的疤痕。

……

由於間隔的時間長,曾經骨折錯位的地方,大部分已經按著歪曲的方向癒合,若想矯正,必須重新折斷。

雖然痛,卻可以治好。

可手筋腳筋,卻很難治癒。

郎中與我想象中的樣子不同,不是白鬚斯文的模樣,他更像是一個屠戶,壯實的身子,滿臉的橫肉。

在藍若溪的口中塞了一塊厚厚的布,郎中抬起藍若溪的腿,摩挲著骨骼的位置,反覆揉捏幾下,手臂便是重重一壓!

骨骼交錯的聲響傳來。

藍若溪依然沒有哼聲,卻汗如雨下,整個身子都繃了起來,連呼吸都彷彿停滯。

我走過去,輕輕擦拭他白紙一樣的臉。

便又是一聲脆響。

眼前的身子再也抑制不住地戰慄,肩膀不斷瑟瑟,連發絲也跟著細細地抖著。

我伸手攬過藍若溪,一下一下摸著他溼漉漉的頭髮,輕聲道:“忍忍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