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霧的翦水眸印出我一臉落寞而模糊的微笑。我應了一聲說,我們在寒武寺耽誤太多時間了。
水顏臨窗凝眸。雍容華貴的青鸞厚羽衣在陽光的微風中。宛如展翅欲飛的鸞鳥。
陽光無法曬乾眼裡蒙上那一層如霧的憂傷。
很多時候,我覺得我們都是寂寞的人。成長在一座繁華而鉤心鬥角的皇城。
看似很自由。其實並不自由。就像水顏看似很快樂,其實並不快樂。
當我一個人的時候會感覺孤獨。有時候當我們在一起時我又會感到寂寞。
一間偌大華麗而空洞的房子。一個人睡在一張空蕩的床的左側。右側睡著的是孤獨。
偶爾我會看到水顏在床角蜷縮成一團。繡著暗玫瑰紅的花的布幔垂了下來。
水顏尖尖的下巴抵住凸楞而起的膝蓋。
陷入孤獨是漩渦。一個寂寞的姿勢。其實寂寞與孤獨已經失去了區別。
黑海帝國的皇城。堂皇森嚴宏大而空洞。流精之闕。雍容之堂。瓊華之室。
金鑾寶殿。紫翠丹房。曲欄迴廊。蓮亭涼軒。花牆鏤空。琉璃飛簷。*燭日。朱霞九光。
在皇城裡我總會看到對權利膜拜的大臣們空洞的笑容。
宛如屋簷某個角落破舊粘滿灰塵的蜘蛛網。已經粘不住溫暖與親切。
他們用情緒將自己的臉醃製成一張無法御下的面具。脫下面具。便是一張鮮血淋漓猙獰的臉。
或許只有在自己最親的人的臉上才能捕捉到自然而溫暖的笑容。
愛上自由的我卻被權力吐出的蠶絲束縛著。將我緊緊地包裹起來。幾乎讓我感到窒息。
曲恙長老離世的第二天。我們離開了寒武寺。
只剩下最後一艘大船被一條巨纜如同寂寞的觸角吸附著。
埠頭是用木板鋪就而成。在時間與江水的撫摸下。變得一片斑駁。宛如逝去的歲月。
幾盞破舊的燈籠像老人蒼老受傷而空洞的眼睛。懸掛在埠頭的上空。守望著時間的長河。
我看見有一老漁夫在燈籠下補漁網。銀髮被風挑弄。
爬滿皺紋的臉刻滿滄桑。像一張破舊的漁網。我突然又想起了曲恙長老。
老漁夫枯瘦的兩膝彎裡夾著溼漉漉的漁網。乾癟的左手拇指食指像魚鉤般扣住空洞的網眼。
右手指端擒住網梭。左手網眼一挑。右手網梭一穿。
老漁夫伸手十分敏捷。網絲隨著網梭翻了一個滾。宛如波浪在網海里翻湧一樣。
老漁夫眼角的餘光憋見我。遂扭轉頭對我微笑。溫暖而慈祥。像曲恙長老最後一個微笑。
解開船纜。船慢慢挪動龐大的身軀。然後帶著我們離開。順風卻逆流而上。
船很快抵達了灕江的第八曲。瀛水。
瀛水一曲的江水十分遄急。偶爾會有波浪的浪花濺上甲板。
那一夜,我看見冰顏在甲板上彈奏古箏。
戚然而憂悒的古箏聲音迴旋在半空。寒風將古箏的聲音撕碎。然後被波浪聲湮滅。
我不敢想象如冰雕的冰顏居然會彈奏出如此悲傷濃郁的旋律。
冰顏那一張冰冷而又楚楚動人的臉被燈籠滲出朦朧的光芒淹沒。似乎心事重重。我無法瞭解。
儘管冰顏也是我妹。我父王的皇妃雪戒的女兒。但是冰顏流觴與無赦從小就生活在雪月宮。
很少與我接觸。甚至一年只見一兩次。在新年或什麼慶功宴上。
所以我一點也不瞭解他們。我們的世界似乎隔著一條我無法泅渡的河流。
風捲起冰顏右手的衣袖。我無意看到冰顏手臂上有一塊很大的傷口結成猙獰的痂。
褐黑色的痂宛如一隻蝙蝠匍匐在手臂。似乎隨時會展翅飛翔起來。
我不知道那傷口的痂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往事。也不知道那一層痂是由多少悲傷結成的。
我就感覺到那個傷口流淌過往事悲傷的血。
冰顏的古箏的樂聲嘎然而止。如同彈斷了一個根弦。冰顏眼角的餘光看到了我。
冰顏拿著古箏準備離開。為什麼看見我就想走?我的聲音粘住了冰顏的腳步。
因為你聽不懂。我不會為一個聽不懂我的樂聲的人而彈奏。冰顏的語氣如寒冰冒出的寒氣。
可是我能聽懂。古島微笑地走過來。是麼?冰顏冷笑。
你彈出的音樂似乎在訴說一段不幸的童年。一段帶著傷口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