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裡細細地磨起來。
“你的銀子,全花在青樓了?”荼靡的聲音略略提高,然後嗤笑一聲道,“好色喪志,說的就是你。”說是譏諷,卻沒多少不滿貶低的意思,隱隱的還有幾分欣喜在裡面。
“這幾個月身邊沒攢下過錢來。”殷碧涵瞟了一眼雙眼發亮的荼靡,對他的話不以為意。她仔細地碾著,語氣卻是十分輕鬆:“再這樣下去,年底回家的盤纏都成問題了。”
“你……不在安陽過年?”輕咬了下嘴唇,荼靡一眨眼,立時笑她道,“才說你,報應就來了。你還是收收心,少來……幾回青樓吧。”
殷碧涵勾起唇角,未置可否,“不著急,我再想想。”
她把碾子裡的茶倒進茶羅裡,仔細篩過。然後將篩出來的茶粉倒進水裡開始煮。她仔細地看著火候,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水蓼,”趴著的荼靡想到了什麼,突然坐了起來,“你……沒在想什麼做不得的事情吧?”不止說得快了些,聲音也揚高了一些。
他知道塗正的事情。聽她漫不經心的話,隱隱想到這種可能,不由得一驚。打什麼東西的主意,也不能去想皇子府裡的東西。
“這麼擔心我?”殷碧涵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將緊張清楚地寫在臉上的荼靡,“你不是喜歡上我了吧。”調侃的調子,怎麼看也不是一句正經話。
荼靡一怔。
雖然他的怔愣幾乎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是卻讓殷碧涵收斂了表情。之前還似笑非笑的,突然之間沉靜下來。她專注地盯著火,似乎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荼靡立刻揚起下巴,冷笑了聲道:“就憑你?”話一出口,立刻躺了回去,背對著她。嘴上不認輸,心裡卻不知怎麼地開始發慌。他繃緊了身體,突然之間很想站起來走開。他不想看見殷碧涵此刻的表情,也不想聽她說任何話。
殷碧涵終於忍不住皺起了眉。她看著荼靡纖瘦的背,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沒說。
她轉過頭專注地看著水,然後加了點鹽。
心慌的感覺慢慢散去,半晌等不到殷碧涵聲音的荼靡又轉回頭,看向那個專注於烹茶的人。
那天,他是因為她才出的門,卻不想遇見了那個人。
在青樓的頭兩年,他還能覺得那人找不到自己反而是件好事。那麼善良的人,如果看見他淪落青樓該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後來,荼靡讓自己學著不再去想那個人。不止是因為無望的思念會加重他的痛苦,開始明白世事的他也清楚地認識到,自他接過賣身銀子的那一刻起,他和她的緣分就已經斷了。
人,或許就是奇怪的。平時他一直都可以很冷靜地看想著這一切,但是當那個人真的站在他眼前的時候,他什麼都忘了。似乎在一瞬間,他又回到了少年時代,因她喜,因她愁,眼裡只有她。也所以,在她說他髒,說他不配碰她的時候,才會有那種心被生生撕裂的感覺。那時候,他只覺得好笑。
青樓五年,他竟然還當自己是個身家清白的良家少年,去祈求根本不會屬於他的一切。
怎麼會不好笑?
之後的記憶模糊成一團,周圍的一切再清晰起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睜開眼睛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半新的素色床帳。空氣裡乾乾淨淨的,沒有催情香的味道。躺在他身邊的女人睡得很安穩,他身上沒有粘膩的,也沒有疼痛的感覺。
這一刻,是如此地安靜寧馨,讓他恍然如夢,以至於呆呆地一直看著身邊的人,動也不動地直等到她醒過來。
有什麼東西不同了,荼靡隱隱明白。
但是他不願意去想清楚,也不願意去面對。總覺得現在的他如果再向前走一步,就會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但是看著眼前,臉上沉靜如水波瀾不驚的殷碧涵,荼靡心裡有些不安。
“水蓼,聽說……”荼靡咬了咬唇,“君醉樓新試了一種甜糕……”
安靜到,荼靡以為殷碧涵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之後,他聽到她說:“那下次,一起去試試看。”
於是,不由自主地,開始微笑。
轉心意
夜幕將臨,空氣中的熱意漸漸退散。
流雲居的小廝開啟大門,手腳麻利地把門口的燈籠點亮,然後整了整衣衫站在門口。才到青樓開門做生意的時辰,就算夜夜流連花街的紈絝女兒也要怕人說句急色沒品,所以這個時辰的華月街上還沒什麼人。
殷碧涵從流雲居里面走出來。小廝雖然覺得奇怪也不敢多嘴探問,笑著把她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