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倆丫頭又再進來,各端著一個大托盤兒,裡面擱了一大堆喝茶的玩意兒,最誇張居然還有一隻紅泥小火爐。這年頭功夫茶滿街都是,不過都是電磁爐燒水,用泥爐的著實打著燈籠都難找。倆人手腳麻利地擺弄好茶具,因拎了開水進來,即時便可沖泡。
一個小姑娘邊泡茶邊說:“黃金碾畔綠塵飛,紫玉甌心雪濤起。”
戚少商扶著額頭,“哎呦,又來這套文縐縐的,非得笑話我沒文化,你就直接告訴我不行麼?”
顧惜朝拿起聞香杯嗅了嗅茶香,閒閒地說:“鬥餘味兮輕醍醐,鬥餘香兮普蘭芷。”
小姑娘睜大眼睛,“呀,這位先生是行家。”
看著戚少商頗有些意外的表情,顧惜朝嘴上謙虛但內心不無得意地說:“什麼行家,記性好而已,詩是范文正公的鬥茶,至於茶那就一竅不通了。”
小姑娘抿嘴笑,“是武夷巖的鐵羅漢。”
很快又送來四碟茶點,每碟兩隻,看上去非常精緻。戚少商示意他開動,顧惜朝也不客氣,每樣都吃了一隻,他一早餓得不行了。這地方自然是不賴,只是千萬不能覺出餓才往這兒跑,早餓暈了。
戚少商也吃了塊點心,“忘了說,這兒不給你點菜的,上什麼吃什麼,你個大老爺們兒不挑食吧?”他喝了口茶,“挑食也沒轍,那就餓著。”
“這兒是做私房菜的吧,不得提前訂麼?”
戚少商得意洋洋地給自己添了杯茶,“那得看是誰了。”
陸續上了四道菜,跟那武夷巖的鐵羅漢一樣,道道都有名堂:第一道是幾樣不知名的野菜溫拌而成,說是“秋來霜露滿園東,蘆菔生兒芥生孫”;第二道是“金齏玉膾”,說是以霜後的白鱸魚為主料,拌以切細了的色澤金黃的花葉菜,叫做“人間定無可意,怎換得玉膾絲蓴”;第三道是竹筍燜豬肉,“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筍燜豬肉”,蘇東坡這首打油詩流傳很廣,顧惜朝是知道的,說出來又讓服務員小姑娘大驚小怪了一番;第四道就是普通的大白菜,應的是一句“白菜青鹽糙米飯”,但這一碗上湯的白菜看起來就讓人特別有食慾,吃起來也果然是鮮美異常,估計高湯大有名堂。
戚少商問:“怎麼樣,合你胃口麼?”
顧惜朝點頭,“相當下功夫的私房菜啊,擺盤精緻,味道層次感豐富,最難得不像外面的名貴菜式一吃就是流水線的味兒,每一道還都有名堂。”
戚少商嗤笑,“還名堂哩,這兒的菜味道是沒話說,就那名堂鬧心,矯情!”
“呦,哪個不知好歹的在這兒吃著我的飯還要砸我的鍋呢?”一個女聲響起,說著就進了門。
戚少商起身迎上前去,跟她貼了貼臉頰,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我這是扼腕嘆息,有多少美味因為沒有那些鬧心名堂都吃不到呢!”
那女子微笑著拍了他一下,“數你有理!”眼光一轉,落到顧惜朝身上,“這位是?”
“我朋友,顧惜朝。”戚少商介紹,“這位美女是南陵的老闆之一,嘉南,南姐。”
顧惜朝跟她握手,“嘉南姐你好。”
“你好小顧,”嘉南淺笑著打量他,“呀,真帥。”
嘉南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穿一件白色中式盤扣上衣,淺藍色牛仔褲,頭髮用一支木簪挽了個髮髻,眉眼說不上漂亮,身材說不上曼妙,聲音說不上動聽,但就是很親切很柔和,給人特別舒服的感覺,就連說他帥,也全然不是客套、花痴或輕佻的感覺,就是溫溫柔柔的,好像只是很真誠、很純粹地表示讚賞一樣。
三人落座,嘉南問顧惜朝做哪一行,戚少商搶著說是自己新公司的經紀人,嘉南好像頗為意外,但立刻一笑而過,不再多說。戚少商說嘉南姐啊菜好吃得不得了,就是你摳門兒量也太小了,嘉南笑著說要不是沾了其他客人的光最多弄兩個菜打發你。
顧惜朝噗嗤一樂,“剛才有人說私房菜不用訂,隨來隨吃,我以為面子大,原來還得沾光。”
戚少商“哼”了一聲,“你倆倒是有共同語言,都講究環保、杜絕浪費。”
嘉南笑,“對了,我聽貝貝說,小顧很懂飲食呢。”貝貝是剛才給他們泡茶上菜的小姑娘。
戚少商說我也很懂啊,又懂得欣賞你們的菜,又懂得下廚,你怎麼不誇我?嘉南說你那是傻做傻吃,沒有學問沒有情調的。
顧惜朝初時是想稍微端一端的,想著沒事兒能唬唬戚少商也好,結果嘉南給人意外的親切感,他稀裡糊塗就都招了,“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