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號令,所有行進中的隊伍,都緩緩地停住了腳步。沒人會想到這種情景,昨天半夜,大夥接到船行送回來的訊息,得知帖木兒不花和脫歡不花叔侄率部逃遁,揚州城內只剩下了張明鑑、廖大亨和朱亮祖三人的隊伍時,還暗暗鬆了一口氣。以為這次能以最小的代價把揚州城給拿下來了。大夥甚至還曾設想過,如何派人說服張明鑑、廖大亨和朱亮祖三個投降,以達到兵不血刃光復揚州的目的。誰料,當大夥興沖沖趕來時,卻只看到了一個瓦礫場。
“這到底怎麼回事?”儘管事先已經得到過斥候的預警,朱八十一仍然急得兩眼發紅,揪住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斥候,大聲追問。“到底是誰放的火?是誰?是不是脫歡不花又殺了個回馬槍?”
“肯定是,肯定是脫歡不花和帖木兒不花這倆王八蛋!!我就知道,這對叔侄沒一個好東西!”傅友德、毛貴、郭子興等人也義憤填膺,睜著眼睛說瞎話。
他們都不願意相信自己正在面對的東西,他們都寧願這把火,是帖木兒不花和脫歡不花叔侄所放。那對叔侄是蒙古人,蒙古軍隊屠城、殺人,乃是家常便飯。蒙古軍隊是惡魔,是強盜,罪該萬死。而漢家英雄,即便助紂為虐,也多是受其脅迫,或者說一時誤入歧途。
但是今天,眼前的事實,卻扇了大夥一個響亮的耳光。帖木兒不花和脫歡不花叔侄,將一個完整的揚州交給了張明鑑、廖大亨和朱亮祖。但是,一個晚上和半個白天過後,張明鑑三個漢人義兵萬戶,卻將揚州化作了一片白地。
“卑,卑職不,不知道!”那名斥候被勒得喘不過氣,一邊掙扎,一邊結結巴巴地回應,“卑職,卑職是負責隊伍東側警戒的。卑職,卑職沒,沒派人來過揚州城這邊!”
“廢物!”朱八十一立刻丟下斥候,翻身跳下坐騎,大步去抓下一個目標,“站住,別躲,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揚州到底怎麼了?”
周圍的斥候和傳令兵紛紛將身體往戰馬腹部縮,誰也不肯讓他抓到。大夥心裡都明白,自家都督膂力過人。在被氣糊塗的情況下,被他抓到者,難免會傷筋動骨。
“都督,都督息怒。末將,末將派兵去找個當地人來。當地人肯定比咱們的斥候清楚!”還是徐洪三反應快,發覺自家都督狀態不對,趕緊從後邊追上去,雙臂將朱八十一死死抱住,“都督,都督息怒。當地人肯定清楚。問清楚了,咱們才知道該找誰算這筆賬!”
“那就去找!”朱八十隻是猛地一晃身子,就把徐洪三像包裹一樣甩了出去。也不看後者是否受傷,他像頭獅子般咆哮著,大步衝向瓦礫場。“給我分頭去找,多找幾個人,問問昨夜到底是誰做的孽!”
眾親兵趕緊徒步跟上,呈雁翅形,護在朱八十一兩側。手按刀柄,全神戒備。以防廢墟中,會有刺客突然發難。
事實證明,他們這番舉動純屬多餘。蹲在廢墟附近的那些“孤魂野鬼”根本無視朱八十一的到來,更沒興趣起身行刺。只是冷冷地瞟了後者一眼,就繼續望著廢墟發呆,彷彿繼續看下去,就能讓時光倒流一般。
“大伯,老大伯,到底,揚州城到底怎麼了?”朱八十一也像失去了魂魄般,在“野鬼”中轉了半個圈子。最後找到一個看上去衣衫相對整齊的老漢,蹲下去,看著對方眼睛問道。“是誰,是誰放的火。揚州人呢,城裡的人都到哪裡去了?”
“怎麼了,燒了?哈,燒乾淨了!”老漢就像看傻子一樣,看了朱八十一幾眼。然後,輕輕拍手,“沒了,沒了。燒乾淨了,燒乾淨了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火燒旺運,火燒旺運,嘻嘻,哈!”
“我問你,到底是誰放的火?”朱八十一此刻心神大亂,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禮貌?登時就被氣得抬起手來,死死抓住老漢的兩隻肩膀,一邊搖晃,一邊大聲逼問,“告訴我?誰放的火,告訴我啊,我給你們報仇?”
“別殺我,別殺我!”老漢立刻嚇得將頭扎進了褲襠裡,哭泣著求饒,“軍爺,軍爺開恩呢。家裡的錢你隨便拿,東西隨便搬,求求您,求求您高抬貴手,放過小老兒一家吧,放過小老兒一家吧!”
“你………!”朱八十一這才意識到,老人是個瘋子。鬆開手,起身去找下一個目標。誰料老漢忽然又跳了起來,雙手緊緊抱住了他的大腿,“軍爺,軍爺。家裡的東西你隨便拿,隨便拿啊。放過我女兒,放過我女兒。求求您,求求您,她,她得嫁人啊。她還得嫁人啊!”
“老人家,老人家你鬆手!”朱八十一彷彿被人當胸刺了一刀,痛徹心扉。緩緩地回過頭,緩緩地蹲下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