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當空,掌燈時分,開封府衙三班院之內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常。隨包大人出行陳州的一眾衙役、捕快都平安歸來,大家自然要為此次出行的弟兄們接風洗塵。
鄭小柳巡街歸來,剛入院門,便被一眾衙役圍在正中,七嘴八舌道:
“小柳啊,這回和你同屋的金虔可是露了大臉了!”
“陳州智擒安樂侯,還有在西華說書,哎呀,可都幫咱們包大人大忙了!”
“以前這這立大功的事,只有展大人和四位校尉大人才能攤上,哪能輪得上咱們這些捕快衙役的?如今這金虔可真是給咱們這些捕快、衙役長臉了!”
伙房的王大嬸也擠了過來,吆喝道:
“來來來,小柳,這晚紅燒肉端好了,捎回屋去,我剛瞅見這金小子,臉色也不好,咋又比以前瘦了,趕緊給他補補。”
“就是、就是,我剛看見金虔回屋了,那臉咋白得像個鬼似的,你把這個煎餅也帶回去,趕緊看看金虔,莫不是生病了。”
“還有這些也帶上……”
於是鄭小柳還未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左手被塞了一碗紅燒肉,右手被塞了一疊大煎餅,脖子上還被圈了好幾條大蔥,被眾人推推搡搡塞進了自己屋子。
立在屋中半晌,鄭小柳才回過神來,趕忙放下手中的物品,滿面喜色衝進內屋,高聲道:“金虔,你總算回來了,俺跟你說啊……嘎!”
話音啞然而止。
鄭小柳瞪著溜圓的豹子眼,定定望著屋內之人。
只見屋內之人,細腰瘦背,滿面頹色,就像剛剛那個誰說得一樣:臉白得咋跟個鬼似的。
而且更令鄭小柳詫異的是,這金虔正在臉色慘白地、奮力地、努力地、專心致志地……捲鋪蓋卷……
莫不是要捲鋪蓋跑路了吧?
“金、金虔,你這是幹嘛?”
半晌,鄭小柳才找回舌頭,吞吞吐吐問道。
“小六!”金虔聞聲抬頭,手下三下五除二將鋪蓋卷繫牢,跳下床鋪走到鄭小柳身側,抬手拍了拍鄭小柳肩膀正色道,“你回來的正好,咱有些話正要找你交代呢!”
難得見到金虔如此鄭重面色,鄭小柳也不由一怔,趕忙點頭道:“金虔你說,俺一定照做。”
金虔長嘆了一口氣,面色凝重道:“所謂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哎?什麼味兒,這麼香?”
“哎?!”鄭小柳頓時一愣。
只見金虔吸著鼻子,噌噌噌幾步竄到外屋,一見桌上的紅燒肉,頓時雙眼一亮,一屁股坐在桌邊,毫不客氣抓起筷子就往嘴裡送,邊吃邊嘀咕道:“香而不膩,肥而不油,如此手藝,定是伙房王大嬸的絕活;這煎餅不軟不硬,不焦不燥,定是陳捕快他媳婦的手藝;這大蔥,嘿,定是小山東送來的……”
“金、金虔……”鄭小柳臉皮有些不受控制抽動。
“小六,站那麼遠做什麼?一起吃啊!”
鄭小柳暗歎一口氣,板起臉色,挺直腰板,高聲道:“金虔,你到底想說啥?”
“唔……對對對……”金虔又往嘴裡塞了兩塊肉,才抹抹嘴皮,站起身,又恢復鄭重面色道,“小六,想咱們倆同屋數月,情誼頗深,咱走後,若是小六哥你遇上了啥困難,咱怕是也幫不上了……”
“金虔?!”鄭小柳大驚,“你說啥呢?!”
金虔垂下眼簾,微微搖頭,慘白麵容之上漫上痛不欲生之色,緩緩道:“我床頭直對第五塊轉左下第一塊磚右下第八塊磚後是空心的,裡面有咱存的五十六文錢,小六哥你若是哪日急需用錢,儘管拿去……金虔不才,只能做到如此了。”
“金、金虔……”鄭小柳越聽越不對勁,眼睜睜看著金虔緩緩走進內屋,背起鋪蓋卷,緩緩向屋外走去。
心頭不祥預感越來越重,可偏偏腿腳卻如生了根一般,半分無法移動。
只見金虔背起裡三層、外三層的鋪蓋卷,推開房門,仰望蒼穹,口中喃喃道:“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小六哥,後會有期了……”
話音未落,身影一晃,已如煙霧一般,飄渺無蹤。
“金虔!”鄭小柳臉色大變,直衝出門大喝,只見屋外涼風習習,樹影渺渺,哪裡還有金虔身影。
“金、金虔,你去哪了,倒是和俺說清楚啊……”鄭小柳四下遍尋金虔不到,不由心頭大急,高聲呼喊。
隔壁宿屋探出一顆頭顱,莫名道:“小柳,你瞎嚷嚷些什麼?金虔被派去與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