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娘”一落井底,眼中便生出極大的懼意,罵道:“和尚!你怎的又來攪老孃的事!”她叫著,蘇離離便扯她的腰帶下來,又縛在自己與木頭的腰帶上,連成一條繩子,一端繫上自己手腕。
十方四顧屋中,不見繩索,淡淡應道:“你扮得如此像蘇施主,我怎會相信你就是個尋常民婦。我跟了你到這裡,蹲在附近五日,你同夥昨日扛了個大麻袋進來,我還不知道是誰,今晚看了半夜才算把這出戏看明白。”
他縱身躍上房梁解下方才“老闆娘”假扮蘇離離吊在那裡的繩子,房屋低矮,統共也只兩丈長。落回地面,忽又想起來,道:“哦,你那位閻兄人中龍鳳,賊走不空手,還伏在外面草叢中呢,只不過是死的了。”
往下對木頭道:“繩子不夠啊。”
木頭道:“先扔下來再說。”十方依言扔下了繩子,蘇離離接住,又結在那三條衣帶上,約有四五丈長了。
“老闆娘”不想栽了這樣一個跟頭,又氣又急,“和尚……可你當時信了我的。”
十方細心解釋道:“我當時沒信,做我們這一行,沒有上面的命令,自是不能打草驚蛇的。你看了那條子上的字,自然會去告訴你主子,你主子派去銅川的人自然都被我主子捉住了。”
當日十方回稟祁鳳翔道:“那家客棧的老闆娘極是可疑,事後回過一次客棧就沿官道西行而去。”
祁鳳翔問道:“她會是誰的人?”
十方道:“如今在這一帶,是敵非友的,只可能是趙無妨的人。屬下已令人沿路盯梢。”
祁鳳翔斜倚在坐椅的扶手上,默然讀了三遍紙條子,略換了換姿勢,抬眼問十方:“然後呢?”
忽然極低極低的一聲響,似金石叩響。“老闆娘”大駭,以致牙齒打顫上下磕響,大聲道:“廢話少說,快把我們弄上去!快!”
那陷阱極深,一般繩索不抵用。十方已屋裡屋外找了一圈,四壁徒然,無甚可用,連根竹杆子都沒有,顯然這夥人根本就沒打算讓木頭再出來。十方當機立斷,蹲下身便撕衣裾。
木頭將蘇離離結的那條布繩的另一端系在自己左腕上,生死已連在一起。兩人默然對望,心中忽的變得一片明淨,既不慌張也無懼怕。未及說話,一股腐臭之氣從那洞眼裡冒了出來,蘇離離一聞險些做嘔,“老闆娘”已尖聲叫了起來,水聲汩汩而來,黑色的液體從那洞眼裡冒出。
木頭也無暇多想,深吸一口氣,提起蘇離離拔地而起,一躍十丈有餘,仰頭看見出口不過四丈,無奈力道已盡。他就半空之中運力於臂,將蘇離離猛地一拋,蘇離離兀自向上飛去,木頭卻更快地向下墮去。
蘇離離眼見飛到了井邊,手腕上布繩繃直將她一拖。她右手夠到地板邊緣,一抓之下不及自身重量,又復向下墮去。木頭已運起全身內力,身如鴻毛還輕,蘇離離一抓之力雖弱,卻足夠他借這微薄之力騰起,兩人空中交過。木頭夠到地板,一躍而上,左手一提。
蘇離離身在下墜之中,手上布繩一帶,她被拖著向上,片刻之後,落入木頭懷裡。這番險勝,死裡逃生,二人跌坐在地板上抱成一團。原來他二人手中布繩有限,卻是將蘇離離縛在繩上,當作了飛爪索的爪頭,拋上去只須抓住一點,木頭就能借力而起。他站到了上面,便能輕易拉起她來。
這番動作拋接,需拿捏配合得分毫不差,若是任何一處錯了一點,後果不堪設想。兩人便是練一百回,恐怕也只有一兩回能成功。他二人未經演練,一逞而成,如今坐在地板上反十分後怕起來,蘇離離瑟瑟發抖,抱著木頭終於哭了出來。
二人躍起之時,十方看準了方位伸手去拉,卻因布繩繃直,蘇離離未能躍到地板上,只在那地板邊抓了一下,十方握空。待得木頭躍上地板,到蘇離離被他拉上來,轉息之間,生機乍現。十方不佩服都不行,對著兩人豎了豎大拇指,轉身到池邊。
那化屍池裡老闆娘已沒了聲氣兒,口眼大張似萬般驚恐,整個人卻像薄薄的一層浮在那黑水之上漪動,又像煮軟的粥,時不時冒一個泡來,漸漸被煮粘了,融在水裡。惡臭撲鼻而來,陳屍腐肉般噁心。
蘇離離並不去看那池子裡,拉著木頭嗚嗚哭道:“我的手腕要斷了。”
木頭解下她手腕上繫著的布繩,腕子上勒出了紅痕,有一些脫臼。木頭也不說,掰著她手一拉一接,蘇離離大聲呼痛時已經正好了。木頭扶著她站起來,看她眼淚汪汪,抬袖子想給她擦擦,袖子上滿是油跡。木頭嘆道:“罷了,馬上趕回軍中去敷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