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她不想因看重而追隨,因追隨而自喪,而自喪後唯有一個姿式,那就是——仰望。
而仰望——那是她不要的。
她肯仰望的,只有這樣的夜與這樣的天空。這樣的天空下,她與袁辰龍一樣是在這世上掙扎折挫的人。她好想在這樣的夜中他能平等的、忘卻他那些大事的和她共坐一次,哪怕如凡夫凡婦,哪怕……不再有什麼激越跳蕩,那也是一種由於對方的尊重而印證出自己存在的踏實的愛。
蕭如輕輕嘆了一氣,四周林木幽深,對岸田野冥寂,她這蕭梁遺孤心裡那麼憂傷地感嘆著人生之無常,所欲之不可得,繁華之易散,摯愛之不可追……哪怕是你那麼堅持的梗梗的愛、那麼渴望過的一場紅底金字……一切最後只能消沉如六朝遺蹟。
文翰林望著蕭如,羨慕於她那種清獨的自認,這羨慕更讓他想可以就此雙臂延攬、擁之入懷。
只聽他溫柔道:“阿如,下來,咱們一起走吧。”
蕭如坐在那茅寮頂,她真愛這樣一個夜,真愛。——哪怕只是在這夜裡感想那一段她永難得之的情感。她嘆了口氣,但這人世,英雄期而不得,小人常環已側。高華夢破,一個女子發覺糾纏於自己身邊的只有這些瑣屑。
她厭於這些瑣屑。好多次,她都想與辰龍月夜奔舉,升入煙靄。哪怕就此各居一星,永隔河漢;也可擺脫塵雜,洗心相伴。
但那只是一個最幼稚最狂妄的夢想罷了。
她回過頭,身邊,原還有秦相、金日殫、文府、翰林……這種種揮之不去的瑣屑糾纏。
蕭如低聲道:“是該走了。”
她語意飄忽,文翰林也猜不透她想什麼,柔聲道:“阿如,你也不必那麼傷心,別恨那姓袁的了,咱們過自己的日子。”
蕭如微微一笑,從懷裡忽掏出個大紅庚貼,拿在手中略一端詳,就雙手把它輕輕撕成兩半。
那兩片紅紙就在茅寮頂輕輕飄下。
她廣袖翻飛,如欲乘風而去。這麼樣的她曾無數次渴望的紅底金字的愛,當此窮途,細想起來,又算什麼呢?她本一向脫略行跡,今夜,就將這八字庚貼也看淡了。
——“我是恨他從不曾顧我。”
——“但我也不會跟著你走。”
蕭如輕輕道:“我可不是什麼弱女子,哪怕獨隱山林,我也還有那個自恃之所在。”
她一躍而下,終於沾了那個她似一直不願沾足的地面。
文翰林神色一變,他知蕭如之能,可不想被她就此託辭而去。也許她還會復出、再助袁氏。以她之能,那必為自己日後心腹之患。
只見他面色一凝,冷然道:“阿如,此情此景,我就是想放也不能放你走了。”
蕭如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我就是從此抽身事外也不能?”
文翰林咬咬嘴唇——“不能”。
蕭如已是他今夜最大的戰利品,日後可以用來對付威勢赫赫的袁氏,無論如何也是一張他絕不忍輕棄的王牌。他知蕭如脾性,自己此言一出,兩人必將終生決裂,但還是冷凝道:“不能。”
蕭如忽呵呵而笑,直至笑出一滴眼淚來:“翰林,你是這世上是不願見我與袁某人在一起的人,但也總是你這樣的人,要逼得我與之生死與共。”
她神色一正,目光忽厲:“不要以為你們有五人在就可以對我蕭某隨心所欲,聽汝處置。”
她忽一揚首,有一種白眼青天式的、女子們所少有的勇略高慨:“聽說兩個多月前荊三娘曾於六合門‘永濟堂’上以一手‘舞破中原’搏殺‘文府三藏’於一刃之下。江湖乏烈性,寥落頗可傷。蓬門荊紫、我慕之久矣,卻是她給這黯淡江湖添上了一抹就是男子也難為的光彩——你是要逼我與那荊紫一比嗎?”
文翰林冷然道:“舞破中原,公孫一派劍術,也未見得天下獨步。”
蕭如一揚首,——她高髻廣鬢,身量本高,這一揚首似把她削長的身量又拔高了一截般。
只聽她道:“那好,我要走了,你攔吧。”
她身形忽翩飛而起,當日她受困揚州,只為習藝未成。此時,她“十沙提”藝成久矣,就是袁老大也曾讚許她為女中翹楚,足以與男子爭鋒。只見她袖中雙指一彈,一縷指風射出,就欲逼退文翰林。
文翰林側步一滑,卻是“談局步”。他籌劃算度,一向精細,這‘談局步’原最適合他的性子。
文翰林才才就勢讓開,蕭如身形已向前一竄,已落在“落拓盟”三祭酒面前。那三人各出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