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中,我看到,我身邊還有一個人。身為武將的警覺性,讓我陡然恢復了一些意識,我隱約感到,身邊這人帶著強烈的殺氣,卻有些躊躇。
這個人要殺我。
偏偏我身中劇毒,沒有還手之力,如何是好?
我閉著眼睛,裝成還是昏迷不醒,卻感到那個人暗沉的殺氣。我面前甚至懸著一把寒光耀眼的匕首。她的顫粟如此明顯,竟讓匕首也發出了嗡嗡的龍吟之聲。她是誰?
我竭力用最小的動作睜開眼睛,依稀看到她的臉。
忽然之間,我心頭一震——就是那張臉!我身邊站的,正是那個夢中的女人。我腦袋裡面陡然轟地一聲,一陣迷糊,似乎經歷了某種強烈而窒息的痛苦,幾乎又要昏迷過去,只能竭力運功保持清醒。
不,我不能死在這裡。
我潛心運功,潛息屏氣,腦袋裡逐漸恢復清明。
我感到這個人把我從水中抱了起來,放到亂石灘上。一剎間,我幾乎是以為她要動手殺我。但她卻只是遲疑著抱著我,我甚至能感到她雙手的劇烈震動。
這個女人似乎在為了什麼事情而猶豫吧?
我拼命從迷糊的神智中搜尋著她的資訊,我一定要搞清楚——她是誰?她到底是誰?!
忽然,我感到她居然伏下身子,在我嘴上親了一下,這個親吻溫柔如羽毛輕輕拂過我的嘴。一剎那間,我全身的血液幾乎僵住,感到隱約的喜悅,似乎這是我期待已久的事情。
可她為何如此悲傷?
我幾乎想睜開眼睛,伸出手去,抹平她眉頭上的憂愁,但我畢竟忍耐下來,什麼也沒做。
我能感到她悲傷中的殺氣,這個女人畢竟是要殺我的。
這個認識讓我本來就昏昏沉沉的腦袋中更加亂成一團,似乎有某種痛苦的聲音翻擾其間,在我耳畔轟鳴。
我聽到她在低聲說著什麼,勉強定神,總算聽清。
“雷澤,這輩子,我總是對你不起……”
她在說什麼?
她是什麼意思?
我幾乎就要睜開眼睛,問出這句話,她卻放下我。然後,一團柔軟而輕盈的東西拂過我的手背,這個女人就這麼離去。
我竭力保持神智清醒,勉強看了一下,留在身邊的原來是一束被割斷的頭髮。我顫抖著手,慢慢握住髮束,心裡卻淌過一種說不出的痛苦之感,似乎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就這麼生生地從身邊溜走。
我遲疑了一下,幾乎就要伸手去挽留她,但我竟無法移動一根指頭,我掙扎著,嘴角湧出一句:“不要走。”
但她並沒沒有聽到。
不——不要走!
我心裡痛苦焦灼地大聲呼叫,可我什麼也做不了。一陣黑暗之後,我又陷入昏睡中。
是雷鳴般的馬蹄聲把我驚醒,恍恍惚惚中,我聽到有人在驚慌的議論紛紛。
“不好了,是北國大批人馬到了!”
“丁將軍,怎麼辦?”
“我們怎麼辦?”
丁將軍三個字猶如大鐵錘,打在我心上,我似乎想起了什麼畫面——
是的,我想起來了!
丁將軍,丁珂平,我的敵人,就是他用箭射我!
我忽然意識到,現在我正處於強敵環伺中。這讓我一下子變得清醒無比。
那些南朝人還在議論紛紛,然後我聽到一個冷靜的聲音在下著命令:“全都換上北國士兵的衣服,在臉上塗上泥水。”
我聽出來了,不錯,這聲音低聲冷漠,正是那個銅臉小子,他們正在計劃逃走!而我正躺在石堆上,連動一根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丁珂平竟想從我的手下溜走?
我要阻止他。
這個念頭讓我振做了一下。恍忽中,我眼前掠過一個女人的面孔。
天戈,難道她也在南朝?
不!我剛才是病糊塗了吧?天戈早已死了,那個女人,負盡心腸,早已在大火中灰飛煙滅。我為何還會想到天戈?雷澤啊雷澤,你要做的是掃蕩南朝,好好對付丁珂平吧。
接著,我聽到馬蹄越來越近,我的部下巴特爾在大聲喝問,而那個狡猾無比的丁珂平,竟然裝做北國的餘部,騙過巴特爾的大批戰馬,就此逃遁。
在那個剎那間,我竟然一點也沒有生氣,反而有想笑的衝動:丁珂平,這個可怕的對手,不知為何,我竟然對他有了一絲佩服。他如此狡猾、鎮定,真是個難得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