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其次我感覺到的,是下半身所處狀態不同於上半身這一事實。正確說來,下半身幾乎沒有任何感觸。我基本已經可以充分體察上半身的感觸:頭痛,臉頰和嘴唇緊貼著冰冷堅硬的石地,雙手緊攥繩索,胃躥到喉嚨,腳口墊著一塊有稜角的東西。至此固然一清二楚,但再往下則全然不得而知,不知究竟是何狀況。
我想,下半身很可能已不復存在,由於摔倒在地的重創,身體從傷口處一分為二,下半身不翼而飛,包括我的腳(我想是腳)、我的趾尖、我的肚子、我的陽物、我的睪丸、我的……但無論怎麼想都不合乎常理。因為,假如下半身蕩然無存,我感到的疼痛當不止這個程度。
我試圖更為冷靜地分析事態:下半身應該依然完好無損,只不過處於麻木不仁的狀況。我緊緊閉起眼睛,把波濤一般前仆後繼的頭痛感棄之不理,而將神經集中於下半身。我覺得這種努力同設法使陽物勃起的努力頗有些相似。就好像往什麼都沒有的空間狠命用力一樣。與此同時,我想起圖書館那個胃擴張長髮女孩。嘖嘖,我又不禁想道,為什麼同她上床時陽物死活不肯挺起呢?一切都是從那時開始失去章法的。可是不能總是對這點耿耿於懷,畢竟使陽物勃起不是人生的惟一目的。這也是我很久以前讀司湯達《巴馬修道院》時的一點感受。於是我將勃起之事逐出腦海。
我認識到,下半身處於一種不上不下的狀態,似乎懸於半空。對對,下半身懸在巖盤前面的空洞,上半身則在勉為其難地阻止下落,兩手因而牢牢地抓住繩索。
一睜開眼睛,發現刺目的光束正對著我的面孔,是胖女郎用手電筒照我。
我一哎牙,狠命拉著繩索想把下半身搭在巖盤上。
“快!”女郎吼道,“再不抉點,兩人就都沒命了!”
我力圖把腳搭在岩石地面,但未能如願,也沒有凸起處可搭。無奈,我使勁扔開手中的繩索,兩臂穩穩支在地面,以便把整個身體用懸垂的辦法向上提升。身體重得出奇,地面格外地滑,似乎滿地血汙。我不曉得何以如此光滑,也無暇去想。腹部傷口由於擦在巖角上,痛得簡直像重新被刀子割開一般。似乎有人用鞋底狠狠踐踏自己的身體,像要把我的身體我的意識我這一存在踩成粉末而後快。
儘管如此,我大約還是成功地把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向上提起。我感覺皮帶刮在巖角,同時系在皮帶上的尼龍繩急欲將我往上拉拽。然而事實上與其說這是在協助我,莫如說在刺激腹部傷口從而妨礙我意識的集中。
“別拉繩子!”我朝光束射來的方向吼道,“讓我自已來,別再拉繩子!”
“能行嗎?”
“不要緊,總有辦法。”
我在巖角仍掛住皮帶扣的情況下使出吃奶力氣抬起一隻腳,終於逃出了這個莫名其妙的黑洞。我確認自己安全脫險之後,女郎來到我旁邊,像檢查我身體各部位是否完好似的用手摸著我的全身。
“對不起,沒能把你拉上來。”她說,“我死命抓住一塊岩石,這才使得兩人沒有一起掉下去。”
“這倒也罷了,可你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這裡有地洞呢?”
“沒時間啊,所以我不是停下大聲喊叫了麼?”
“沒聽見。”
“算了,得儘快逃離這裡。”女郎說,“這裡有很多洞,腳下當心,走出這裡,目的地很快就到。可要是不抓緊,血就會被吸乾,直接睡著死去。”
“血?”
她用電筒照了照剛才我險些掉進深處的地洞。洞像用圓規畫出似的十分之圓,直徑約1 米。隨著光束四下晃動,我發現目力所及地面到處佈滿同樣大小的洞穴,令人聯想起巨大的蜂窩。
路兩側一直拔地而起的巖壁早巳無影無蹤,惟見綴著無數洞穴的地面。地面如在洞穴之間飛針走線一般延展開去。最寬的地方有1 米,最窄處是僅有30厘米的通路,給人以岌岌可危之感。不過只要小心,透過估計還是可以透過。
問題是地面看起來搖搖晃晃,情景甚是奇特。原本應該堅硬牢固的巖盤,居然渾身扭來扭去。同流沙無異。最初我懷疑由於腦袋遭到重創致使眼神經出了故障。用電筒照照自己的手,手一不搖動二不扭擺,一如往常。由此看來,並非神經受損所致,而的確是地面在動。
“螞蝗!”女郎說,“螞蝗群從洞裡爬上來了。再不快點,血就要被吸光身體就成空殼啦!”
“糟糕糟糕!”我說,“這就是你所說的更厲害的?”
“不不,螞蝗不過是先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