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繩不知比登梯舒服多少倍,繩上每隔30厘米就打一個牢牢實實的結,而且粗細恰到好處,容易把握。我雙手緊握繩索,略微前後搖晃著身體,有節奏地一步步向上爬去。自覺頗像盪鞦韆的電影鏡頭。誠然,鞦韆用繩是不打什麼結的。因為打結會遭到現眾的輕蔑。
我不時仰望一眼。但由於電筒光迎面直射,很晃眼,很難看清距離。想必她擔心我,正在靜靜從頂端看我往上爬。腹部傷口隨著心臟的跳動而悶悶地陣陣作痛。跌倒時跌傷的頭也依然痛個不止。雖說不至於影響爬繩,但痛畢竟是痛。
越是接近頂端,她手中的電筒越是將我的身體及周圍情形照得光亮起來。但這總地說來是一種多餘的關心。因我早已習慣摸黑攀援,給這光線一照,反而亂了步調,腳登空了好幾次。我無法把握光照部分同陰影部分之間距離的平衡。看上去光照部分比實際突出得多,陰影部分則凹陷得多。而且過於耀眼炫目。人的身體可以很快適應任何環境。縱使很久很久以前潛入地下的夜鬼們能改變身體使之適應黑暗,也沒有什麼不可思議,我覺得。
爬到六七十個繩結的時候,總算摸到了類似頂端的東西。我兩手扣住石沿,像游泳運動員爬上游泳池那樣向上爬去。由於繩子太長,胳膊早己累得沒有了力氣,花好長時間才爬上頂部。竟好像遊了兩三公里自由泳。她抓住我的皮帶,幫我最後一把。
“好險的地方!”她說,“再晚四五分鐘我們兩人就都報銷了。”
“這下可好了。”說著,我躺在岩石平面,深深吸了幾口氣。“水到什麼地方了?”
她放下電筒,一點點往上拉繩子。拉過大約30個結時,把繩子遞到我手裡。繩子溼得一塌糊塗:水已漲到相當高度。再晚爬四五分鐘,可就非同小可。
“可你能找到你祖父麼?”我問。
“沒問題,”她說,“就在祭壇裡邊。不過腳扭傷了。說是逃跑時腳踩進深坑來著。”
“腳扭傷還能來到這種地方?”
“當然能。祖父身體好,我們這個家族都身體好。”
“像是,”我說。我也算是身體好的,但較之他們還是望塵莫及。
“走吧,祖父等著呢,他說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我也同樣。”
我重新背起揹包,跟著她往祭壇那邊走去。所謂祭壇,其實不過是巖壁上一個圓洞而已。洞內狀似大房間,洞壁凹陷處放著一個氣瓶樣的燈盞,放出朦朦朧朧的黃色光亮,使得參差不齊的石頭洞壁爬滿無數奇形怪狀的陰影。博士身裹毛巾被坐在燈旁,臉有一半背光。由於燈光的關係,眼睛看上去深深下陷,但實際上可以說精神十足。
“噢,怕是死裡逃生吧?”博士不無欣喜地對我說,“出水我是知道的。本以為能早些趕到,也就沒怎麼在意。”
“在街上迷路來著,爺爺。”胖孫女說,“差不多整整晚一天才見到他。”
“好了好了,怎麼都無所謂了。”博士道,“事到如今,費時間也罷省時間也罷都是同一碼事了。”
“到底為什麼是同一回事?”我問。
“算啦,這話說起來囉嗦得很,以後再說吧,還是先坐下,把脖子上的螞蝗弄掉。要不然可就要留下痕跡囉!”
我坐在稍離博士一點的地方。他孫女坐在我旁邊,從衣袋掏出火柴,擦燃把附在我脖子上的螞蝗燒掉。螞蝗早已喝飽了血,鼓脹得足有葡萄酒瓶塞那麼大。被火一燎,“滋”地發出一聲帶水汽的聲響,落在地上還扭動了一會,女郎用運動鞋底一腳碾碎。面板被火燒了一下,緊繃繃地作痛。我使勁歪了歪脖子,覺得面板好像熟過頭的西紅柿的薄皮似的直欲開裂。這種生活不消一個星期,我的全身恐怕就要變成受傷的標本。就像掛在藥店牆上的腳癬病例圖那樣製成精美的彩色版分發給大家。肚皮傷口,頭部腫包,螞蝗吮吸的紅痣,甚至性功能不全都可能包括進去。也只能這樣才生動逼真。
“沒帶來什麼吃的東西?”博士對我說,“情況緊急,沒時間帶夠食物,從昨天就只吃巧克力來著。”
我開啟揹包,拿出幾個罐頭、麵包和水壺,連同罐頭刀一起遞給博士,博士首先不勝憐愛地喝了水筒裡的水,然後像察看葡萄酒年代似的一一仔細檢查了罐頭,把桃罐頭和鹹味牛肉罐頭開啟。
“你們也來一個如何?”博士問我們。
我們說不要,在這種地方哪裡上得來食慾。
博士把麵包撕成片狀,捲上醃味牛肉,大口大口吃得十分香甜。又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