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一個人住在這裡?”我問。
“嗯,是的,已經很久了。光聽聲音都曉得機器的一舉一動,畢竟每天都同機器對話。天長日久,這點事自然瞭然於心。機器運轉正常,我本身也心裡坦然。此外還通曉森林的動靜。森林發出的聲音可多著哩,簡直像活物似的。”
“孤零零住在森林裡不難受嗎?”
“難受不難受這問題我不大明白。”他說,“森林位於這裡,我住在這裡,如此而已。總得有人在此照看機器才行。況且我所在的不過是森林入口,裡面的情形不很清楚。”
“此外還有像你這樣住在森林裡的人麼?”女孩問。
管理員沉思片刻,微微點了幾下頭道:
“知道幾個人,住在很遠很遠的裡邊。是有幾個。他們挖煤、開荒、種田,但我遇到的只是極少數幾個,而且極少搭話。因為他們不理睬。他們在森林度日,我在這裡過活,兩不相干。或者森林裡有更多的人,可是我只瞭解這麼多。我不到森林裡邊去,他們幾乎不來這入口。”
“見到過女的嗎?”女孩問,“三十一二歲的。”
管理員搖頭道:
“沒有,女的一個也沒見到。見到的清一色是男子。”
我看了一眼女孩的臉。她再未開口。
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27。冷酷仙境(百科事典棒、不死、回形針)
“一塌糊塗!”我說,“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麼?依你計算,眼下情況已發展到何種地步?”
“你是說你腦袋裡的情況?”博士問。
“那還用說!”此外又能有什麼情況。“我的大腦已毀壞到了什麼程度?”
“我試著算了一下:恐怕中繼站B 已經大約在6 小時前溶解了。這裡所說的溶解,當然只是權宜性說法,實際上並非腦的一部分溶化,就是說……”
“第三線路被固定,第二線路死了是吧?”
“是這麼回事。所以如我剛才所說,你大腦中已開始架設輔助橋。總之已開始生產記憶。打個比方,連線那裡和表層意識的管道正在根據你意識底層影象工廠樣式的變化得到修補。”
“那麼說,”我接道,“中繼站A 已經不能正常運轉,也就是意識底層的線路洩露情報了對吧?”
“準確說來不是那樣。”博士說,“管道是固有的。雖說思維線路發生分化,也不可能連管道都一舉堵塞。這是因為,你的表層意識即線路1 是吸收你深層意識即線路2 的養分才得以存在的。管道既是樹根,又是地線。沒有它人的大腦就別想運轉。所以我們才留下了管道,當然壓縮在最低限度,壓縮在正常情況下不至於有不必要的漏電和逆流的程度以內。不料,中繼站B 的溶解所引發的放電能給了管道以非正常衝擊,致使你大腦由於受驚而開始了維修作業。”
“那一來,記憶的再生產往後要一直持續下去囉?”
“有可能。簡言之,有些類似分貝。原理上是不會有多大變化的。這種情況估計要持續一段時間。不久你將邁向新記憶重新構成的世界。”
“重新構成的世界?”
“是的,眼下你正為遷往另一世界作準備。所以你現在目睹的世界也隨之一點點變化。認識這東西就是這樣的,世界的變化完全取決於意識。不錯,世界是實實在在的。但從現象角度來看,世界不過是無限可能性中的一種罷了。具體說來,在你為邁右腳還是邁左腳而躊躇之間世界即已大為改觀。世界因記憶的變化而變化——這完全不足為奇。”
“聽起來像是詭辯。”我說,“實在過於主觀。你忽視了時間性。那種情況成為問題只限於時間自相矛盾之時。”
“在某種意義上,這恰恰是時間的自相矛盾。”博士說,“你透過生產記憶,而創造屬於你私人的多元世界。”
“那麼說,我現在體驗的世界正在一點點同我本身固有的世界遊離開來不成?”
“這點無法核實,誰都不能證明。我只能說這樣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當然這裡指的並非科幻小說那種荒誕不經的多元世界,而終歸僅是認識上的問題。那是透過認識所把握的世界。我想它在各方面都處於變化之中。”
“經過變化,中繼站A 發生轉換,出現迥然不同的世界,我就在那裡邊生存,是吧?而且我不能逃避這種轉換,只能坐以待斃,嗯?”
“是這麼回事。”
“這個世界持續到何時為止?”
“無休無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