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身影交錯,卻沒聽見“鏗”地一聲。
那便是有人中刀了。
武藏的胸口冒出一股鮮濃的血箭。
立在池水上的巨大假山爆出一陣灰煙。
“……”武藏已經頑強地中了十二刀,清十郎卻只是掉了幾條頭髮。
但武藏的精神力跟他身上的傷完全兩回事,他異常亢奮。
腎上腺大量分泌的結果,竟然使新受的刀傷迅速止血,還散發出火藥般的氣味。武藏的表情、姿態,乃至靈魂,都好像一座巨大的不動明王神像。
負傷的野獸最危險,因為它會不顧一切撲過來……吉岡清十郎冷靜等待那個瞬間。只要一下下,如蠶絲細小的那麼一下下,一刀就結果了武藏。
只見武藏遲遲沒有進攻,好像在發呆,眼睛看著兩人刻在地上的影子。
吉岡清十郎可不是等閒之輩,不管武藏是真的發呆,還是裝模作樣,清十郎豈會錯過武藏失神的機會?但他卻有些無法動彈,身體本能地不想主動追進。
武藏遲遲沒有動作的樣子有點可怕……不,應該說是難以理解。
“關鍵是腳。”武藏像是突然下定決心。
“……”
“我決定先斬掉你的一隻腳,如果可能——兩隻腳都斬。”
“真是了不起的結論。”
吉岡清十郎嗤之以鼻,心裡卻是一陣古怪。
武藏盯著吉岡清十郎的影子,不,應該說是腳。
“……”吉岡清十郎慢慢地走著,繞著武藏,繞著,繞著……
位於纏繞圓心的武藏面對著吉岡清十郎,調整呼吸,一邊用眼角餘光有確認周遭的戰鬥視野。
聽了武藏剛剛那些不加修飾的話,清十郎的姿態竟然有些僵硬。明明知道是心理受到影響,卻還是起了疙瘩。混帳……絕對要你付出代價!
唰——————————————————
吉岡清十郎衝出,一刀橫切向武藏的腰。
鏗!
武藏驚險地擋住這若有似無的一刀,知道這只是吉岡清十郎的攻勢前奏。
就在吉岡清十郎反身再劈一刀時,武藏用極暴力的姿勢朝清十郎的下方快斬。
“呸,又是這種大而無當的招式。”
清十郎輕鬆跳開,卻見刀氣猛烈地撲向假山下的池水,斜斜地爆開!
無數道水劍衝向躍在半空的吉岡清十郎,狠狠撞上了身子有些單薄的他。
這可不是尋常的水柱,勁力非凡!
“不妙!”吉岡清十郎的身子失去平衡,往後飛倒。
就在他的背快要撞上身後的假山時,武藏的刀來得更快。
龍捲風似地,吉岡清十郎的兩條腿“啪地”離開了身體。
一陣凌亂的水花,吉岡清十郎整個摔落在院子的大池子裡。
很快池子就紅了。
只如此單調的一刀,巨力萬釣地逆轉了戰局。
剛剛還在笑笑坐在房間裡欣賞武藏被虐殺的六個妓女,至此尖叫一鬨而散。
武藏很平靜,全然沒有勝利的喜悅。
吉岡清十郎也很平靜,他的眼睛甚至沒去尋找失去的兩隻腿飛到了哪。
浸在冰冷的池裡,加速了斷腿處的大失血,才幾個眨眼腰部以下就快沒感覺。
“吉岡清十郎,我問你,當今之世,誰是最強?”武藏舉起刀。
這是勝利者的權力。
吉岡清十郎覺得有些諷刺,以往自己殺人時總是快勝電光火石,根本不屑問對方任何問題。連問問敵人名字這種虛應了事的最後敬意也省了。
現在,卻是這個男人在質問自己。
“……柳生宗矩、夢想權之助。”吉岡清十郎說話的時候,嘴唇已經發麻。
武藏默默記下這兩個、必須進一步互砍才能幫助他成為天下無雙的男人。
“不過,比起名聲響徹雲霄的這兩人……都沒有我某日出遊,經過出雲山徑時,不意看見一名無名劍客對著群燕練劍,要來得印象深刻。”
吉岡清十郎有點頭暈。
比起了解眼前這個男人是怎麼鍛煉出,僅僅從父親口中提過的可怕刀氣,他更想在死前喝一口剛溫過的清酒,暖暖身子,好上路。
“對著群燕練劍?”
“我見到他的招式,立刻決定轉身就走,越遠越好……這是身為劍客的恥辱,但我還想留著命抱女人,劍客的驕傲?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