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尤對慕雨瀟說:“咱們去她家裡看看吧,也許能找到一些證明。”
慕雨瀟看著黑姑,點點頭。
黑姑住在渾河北岸,一個叫羅士圈的地方,是一片河灘地,西邊緊挨著長春到大連的鐵路。方圓不到二里的地方,密密匝匝地蓋了一千多幢房子。這些房子分佈得極不規則,就像是誰拿一把黃豆,隨便往這河灘地上一撒,豆子落在哪兒,哪兒就蓋一所房子。有的朝東,有的朝南,有的東西南北都不朝。房子蓋得也是千奇百怪,有的像茅房,有的像大地裡的包米樓子,有的像看瓜的窩棚,還有的像中東路旁那洋灰水泥的碉堡。蓋房用的材料也是什麼玩意兒都有,屋牆有用石頭壘的,有用磚頭砌的,還有的就是用大塊的城牆磚虛碼起來的。屋頂有草的,有鐵皮的,有油氈紙的,還有的顯然就是一塊棺材板子。黑姑家的房子蓋得最有創意了,在一棵電線杆子中間,一橫一豎綁上兩根鐵軌,鐵軌上鋪幾塊爛鐵皮,就算是屋頂了。四面牆用的磚頭差不多都是圓的,像鵝卵石。門是用樹棍和草編的,栽歪著膀子,像得了軟骨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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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東過客 第十章(7)
屋裡僅有一鋪炕和一個灶臺,一個黑瘦黑瘦的男人正蹲在灶臺旁做飯,三個孩子,大的四五歲,小的兩三歲,躲在粗粗的線杆後面,身上一絲不掛,像三條黑泥鰍。
老關東指著那黑瘦男人悄聲對花小尤說:“姐,他就是那個醉鬼。”
黑姑說:“這是俺三個兒,這是孩子他爹,叫大柱子。”
大柱子站起來,正好捱上了那根電線杆子,花小尤想樂,叫二柱子還差不多,大柱子應該是這根電線杆子。
花小尤:“你們怎麼住在這個地方?”
黑姑說:“這地方沒人管呀,別的地都有主。”
老關東對慕雨瀟說:“俺大,你猜這裡住了多少人?五六千呢!”
慕雨瀟問那男人:“你做什麼營生?”
“摸魚。”
慕雨瀟:“摸魚?這叫什麼營生?”
黑姑說:“摸魚,撈蝦,幫人擺船,揹人過河,都幹,冬天砸冰窟窿,鑽進去抓魚,一出來一身冰,人家都叫他‘浪裡白條’,也不知這名稱是從哪來的,黑得像驢■似的,黑條還差不多。”
慕雨瀟說:“就不能幹點別的活,正兒八經的。”
黑姑說:“哪像你說的這麼容易?這幾千號人,幹嗎的都有,東邊老李家給人家看墳,老李家那邊的陳大炮仗,五更半夜起來淘茅坑,靠賣屎過活,沒一個做正經活的。”
灶臺上的鍋冒出香氣,花小尤揭開鍋蓋一看,是煮黃豆,香噴噴的很是誘人,她拿起勺子盛了一些出來,就往嘴裡送。
黑姑忙叫:“吃不得,那是他爹從耗子洞裡摳出來的,俺們吃行,你這金枝玉葉的小姐可不行,要害病的。”
花小尤嚇得把勺子扔進鍋裡。
慕雨瀟再也聽不下去了,說:“黑姑,明天你們一家都搬到黃花寨去。老關東,你回去跟管家說,讓他給蓋三間房,再給調一垧地。”慕雨瀟心裡想的是,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妹妹,先讓她脫離這苦窩再說。
回黃花寨的路上,慕雨瀟問花小尤:“你以前來沒來過這種地方?”
花小尤搖搖頭:“真難以想象,竟把電線杆子蓋進屋子裡。”
慕雨瀟:“想想這些闖關東的人也真是不容易,房無一間,地無一壟,連根蓋房子的木頭都沒有。你注意那炕沒?也就能睡兩個人,你知道他們一家五口怎麼睡覺嗎?”
老關東說:“我知道,一顛一倒睡,一個頭衝裡,一個頭朝外,朝外的摟著朝裡的臭腳丫子睡。關里人不少這麼睡覺的。”
慕雨瀟感慨著:“這就是闖關東人的生活,這就是他們在東北的家,在瀋陽,這樣的地方不少,有空兒我再領你轉轉。”
花小尤說:“我可不去了,去這種地方,心裡堵得慌,你說,他們怎麼能吃耗子洞裡摳出來的黃豆呢,那黃豆都是耗子用嘴叼進洞裡的,多噁心啊!”
慕雨瀟說:“他們何嘗不知道?可不吃吃什麼?總不能眼看著孩子餓死吧?上次,在孝子山,你問我,你有這麼多錢,為什麼還要種大煙?當時我告訴你,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我慕雨瀟一個人,就是加上你和老關東,我們能用多少錢?我那錢是要派上大用場的!”
花小尤說:“什麼用場?該不是買槍買炮吧?”
慕雨瀟說:“你怎麼盡把人往歪地方想呢?那天說我想當東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