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自己說的,絲襪讓你痛苦,高跟鞋害你跌跤……”
“我真的這樣說了……”我覺得一陣迷糊:“可是我沒穿過絲襪和高跟鞋呀?”
狄明哥臉上,出現詭秘又得意的笑容:“也許你是個夢遊異裝癖者,專門在睡著以後,從床上爬起來打扮成可愛的小女生,去逛二十四小時全開的購物中心,結果在電動扶梯上只顧照鏡子描口紅,就不小心跌到了,絲襪鉤破……高跟鞋折到跟……”
“狄明哥,我沒有夢遊的習慣!”我的臉變臭,口氣也不高興了,我把揹包收一收,摔到背上:“我既沒空夢遊,也沒興趣扮女裝,我才不要陪你穿女裝來上課,我可不是為了扮女生這種低階的遊戲進UCLA的,你自己慢慢研究今晚要擦那個顏色的口紅吧,恕不奉陪了,拜拜——”
我起身走人,留下狄明哥呆在座位上。
當我走出教室以後,我不太覺得生氣了,取而代之的,是有點害怕,我回頭看看,看巨人同學有沒有追上來,我想象他如果要追上來打我,我跑三步大概只抵得上他跨一步,我的鼻樑挨不捱得起他一拳頭?
我的腳步加快,心中懊惱,覺得這整件事莫名其妙,本班近三十人,既有美豔無比的女同學,也有博學穩重的男同學,為何狄明哥偏偏要挑我來分享這個尷尬的秘密?
“而且,他剛剛說的是真的嗎?我是因為這樣才假裝生氣跑走嗎?我真的有穿絲襪、高跟鞋出去夢遊逛大街嗎?”
*
等我回到家,脫了衣服,跨進澡缸,開始淋浴的時候,水龍頭一開,水嘩啦嘩啦的從蓮蓬頭灑下來,我感覺水衝到臉上,聽著水聲,忽然我心裡悚然一驚,想到“剃刀邊緣”的淋浴屠宰畫面,我懦弱的用眼角餘光瞄瞄浴簾外,想象會有戴蓬亂假髮、高舉尖刀的巨人魔影出現——
忽然聽見浴室門開啟,我嚇得大叫一聲,結果浴簾外,也是一聲慘叫,哐當幾聲,我把頭探出浴簾,只見室友象牙君精神恍惚的呆站在門口,腳邊掉了一地的茶葉。
“象牙,你開門幹嘛?”
“我要給你看我調配的煙味茶葉啊。”象牙說。
“我不要看,我在洗澡。”我再把水龍頭開啟。
“那你鬼叫什麼?嚇我一跳。”他問。
“我…………我以為有男扮女裝的殺手,要進來殺我…………”我小聲地說。
“哈哈哈……哈哈哈……念電影的神經病,是所有神經病中最淺薄的了,哈哈哈……”他大笑走開了,想也知道,在他特別調配的“煙味茶葉”助興之下,他會笑得比常人更加歡暢兩倍。
我對於自己竟然把狄明哥想象成“剃刀邊緣”裡的扮裝殺手,覺得很內疚。這內疚有一部分是因為“剃刀邊緣”裡的殺手,扮女裝的品位實在很差,假髮是便宜貨還打結,身上穿的是廉價的花洋裝——我怎麼可以把女裝狄明哥跟這麼低品位的殺手聯想在一起呢。
當然,我更大的內疚,恐怕是我竟然對狄明哥失去耐心。他爽快地讓我知道他的秘密,他以為我會開朗的看待他的嗜好,結果呢?我叫他一個人慢慢選口紅,就丟下他不管了。
不行,我得跟他和解。
*
處境小有尷尬的時候,共同觀賞電影常可用來打破僵局,提供一個臺階。想對伴侶懺悔自己不忠的話,不妨先租一部“麥迪遜之橋”來,共同觀賞,試探一下對方的反應如何,再走下一步。不過,“麥迪遜之橋”只適合測試女生,對男生很少有用,因為此片一放,向來是女生大哭,男生大睡。男生是低等動物,對於講外遇,卻沒有床戲的電影,根本無法原諒。不過,話又說回來,“麥迪遜之橋”主角,男的雞皮鶴髮,女的虎背熊腰,似乎略去床戲不拍,也是明智抉擇。
我覺得我推開了巨人同學狄明哥友誼的手,對他關上了門,我不算一個夠意思的同學,我辜負了新朋友對我的信賴。
我決定仰賴電影之力,敲敲和解的門,我去租了一部奇片:一九五三年的《男格蘭還是女格蘭》。我租這片,要跟狄明哥同學共賞。
這部電影奇在何處?首先題材就很奇:故事是講一個男人特別愛穿他女朋友的羊毛衫,也常偷扮女裝上街去。這樣的題材在一九五三年,確實夠前衛的了。更奇的是,在片中飾演這個愛穿女裝的男人的,正是導演艾得伍德本人,而這位伍德導演在他的真實人生中,也真的就是熱愛女裝,常在拍片現場一旦缺乏靈感,就突然消失,十分鐘後,他再出現在工作人員面前,已然穿妥一身女裝、假髮與口紅齊備,繼續導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