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那些燈火也亮了起來。與此同時,走馬燈上的情況,也出現了變化。
之前,走馬燈中那道士行走總是在荒野之中,突然前方出現了城鎮。
這可是十分稀奇,畢竟走馬燈的圖案本是一圈,迴圈往復,不該出現新的景色才是,但現在畫面上就是出現了城池的一角,緊接著,整座城市出現在畫中,道士已經站在城市之前。
就在畫中城完全出現的時候,眼前的濃霧完全散開,燈火閃爍,露出一片安靜的城鎮。
他就站在城鎮前方,和畫中道人的姿態和位置一模一樣。
這一瞬間,江鼎恍惚了,他究竟是在現實,還是在畫裡?
眼前這片景色,是真實,還是虛幻?
他是偶入此間的過客,還是踏遍千山萬水的行者?
月——
水中月,明心見性。
北冥幻術中,月之一門,是最適合勘破虛幻,寧定心神的。江鼎感覺到心存疑慮,道意動搖時,立刻發動了月法,將外界侵來的雜慮一起驅逐了出去。
驅逐出雜念和干擾,那種亦真亦幻的感覺並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和另一個身份融合為一體。那是個陌生的身份,陌生的感情,他和他,分不清誰是主,誰是客,就像莊子夢中的蝴蝶,誰化為了誰,本就是難以說清的事。
江鼎唯一知道的是,他已經是一個真正的風塵僕僕的遊方道士,而眼前這座城鎮,就是他餐風露宿多日,找到的唯一避風港灣。
進去看看。他對自己說,他的肚子已經癟了,頭腦已經暈了,雙腿已經軟了,他需要一碗熱騰騰的飯,一張軟綿綿的床。
然而,當他走進城鎮的一瞬間,他又失望了。
城鎮靜悄悄的,沒有聲音,沒有喧鬧,離得近了,發現燈火也遠不如霧裡看花看到的繁華。十間屋子裡,只有一兩間是亮著燈的,大多數燈光黯淡,似乎隨時都要熄滅。
這不是什麼繁華市井,而是一座搖搖欲墜的荒涼小鎮。
江鼎很失望,他真的很想要舒適的食宿,顯然這裡不能滿足他的要求。
正當他想找個人家湊活一宿的時候,就聽一聲哭號劃破了夜空。
“爹爹——”
聲音如此淒厲,如此悲慘,深夜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江鼎一伸手,從腰間取出寶劍,伸手推開旁邊的屋門。哭聲從那裡傳來。
旁邊的屋子,是個貧寒之家,不寬敞的房屋中,只擺了一張床,床頭擺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盞昏暗的油燈。
油燈照著床上的人,一躺一坐。橫躺著的是個老者,滿頭白髮,臉上卻佈滿了漆黑的死氣。另一個是個女孩兒,梳著羊角辮兒,伏在他身上,哭得滿臉是淚。
江鼎看了一眼,脫口道:“疫病?”
很奇怪,江鼎所學雖博,卻不通醫術,他精通煉丹,若能給一顆靈丹,對凡人來說也是藥到病除,但那是靈丹之力,可不是他本身的醫術。對於凡人的病痛,他是一竅不通的。但今日看了一眼,那病魔的來龍去脈,種種藥方療法,在心頭一閃而過,如數家珍。
那女孩兒一抬頭,看到江鼎,先是驚呼,緊接著又怯生生道:“道長?”
江鼎也不知自己現在是什麼相貌,但想來長得親切友好,不讓人產生敵意。女孩兒看一個陌生人也不害怕,料想是一身道袍和滿面慈和所致。
幾乎下意識的,江鼎道:“你爹爹得了疫病?來,我看看。”
那女孩兒答應一聲,側過身去。江鼎上去看了看氣色,熟練地翻看眼皮、舌苔,又診脈,神情專注。
女孩兒低聲道:“道長,我爹爹……他怎麼樣了?”
江鼎道:“還罷了。”他略一沉吟,道:“這場瘟疫不小吧?我看鎮上十室九空。”
女孩兒點頭,泣道:“媽媽死了,弟弟死了,還有好多好多人,鄰居大叔,大嬸,他們都死了。”說到這裡,大大的眼睛裡滿是淚水。
江鼎輕嘆道:“可憐,可憐。瘟疫害苦了黎庶,是我來得晚了。”
女孩兒半懂半不懂,小心翼翼道:“道長……你能救我爹爹麼?”
江鼎正色道:“能。我要救他,也要救鎮上所有的人。雖然遲了,但還要盡一份力。”
女孩兒轉悲為喜,連聲道:“謝謝道長!”
江鼎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不必謝我。我本太平道人,行走世間,理當為人間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