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了幾步,原來真是一個人,現出模糊的臉,披肩的黑色長髮,被海水沾溼的寬袍大袖。
我的“結拜兄弟”——慕容雲。
在危險的岩石上,他坐得可真安穩,就像底下生了根,紋絲不動,猶如老僧入定,手中握著一根釣魚杆,伸向岩石中的海浪......
黃昏海釣?
再看看四周,沒發現光頭殺手,也沒有其他什麼人影,只有他獨自一人面對大海。
這樣的惡劣的環境,天都快要黑了,能釣得上魚嗎?
沒等我問出口,他彷彿直接攝錄我腦中所想,輕聲道出:“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心底猛然一慌,海天之間,只剩下我與他兩人,只剩下清脆有力的中文。
他也是讀心術者嗎?
不,昏暗的天色下,穿著飄逸漢服的他,沒有回頭看我,絕不是從我的眼中發現。
但我是。
我小心靠近他,坐在他身邊的岩石上。除了手中沒有釣杆,與他保持同樣姿勢,看著蒼茫的傍晚,任由海浪打溼鞋子與褲管。
“你想和我說什麼?”
慕容雲沒有轉頭看我,對著空氣說話。
“你是誰?”
“我早就回答過了。”
“那不是真的。”
“是真的。”
他的態度讓我憤怒,但我極力剋制情緒,低沉地回答:“我不相信。”
“你不覺得這樣的對白很無聊嗎?如果是美國的編劇,一定會全部刪掉的。”
“你以為在拍電影嗎?”
“難道不是嗎?”他手中的釣杆微微一抖,“人間就是一出永遠演不完的電影,你與我,都是其中的演員。”
“導演是誰呢?”
“每個人的命運。”
天色黑到看不清人的表情,我只能注意他細微的姿態變化:“那麼世界的命運呢?”
“同樣的答案,每個人的命運,共同構成世界的命運。”
我發覺再這麼討論這種問題,便會永遠繞在他的世界裡出不來,必須改變話題:“把秋波還給我吧。”
“對不起,她還不是你的。”
“但她也不是你的!”
黑夜呼嘯的海風中,我聽到他笑了一聲:“我知道你接下來要說什麼——又是秋波的哥哥與爺爺?”
“你一定知道!藍衣社!蘭陵王!丟失的面具!”
等待的數十秒間,我的雙肩被風吹得搖晃,渾身毛細血管收縮,徹骨的寒意,自頭到腳貫穿全身。似乎眼前這神秘的美少年,隨時會高高跳起,揮出匕首,刺穿我的咽喉。
忽然,慕容雲聳身站起,釣杆也從海浪中收起,激起一片水花。微弱的夜色中,只看到白色的長袍身影,衣袂似鬼魂般飄揚,釣杆順勢往後放在肩膀上。如古時獨行的劍客,揹著修長劍鞘,走在黑夜斬殺妖魅。海水包圍的奇異岩石之上,美少年的挺拔身姿,在隨風鼓起的漢服中屹立。這景象絕不屬於這一世紀,宛若黑白片的剪影,如針刺入眼中,永不磨滅。
“蘭——陵——王——”
岩石上的他揹著釣杆,一字一頓地吐出這三個字。
“你說什麼?”
“高能仁兄,你果然猜到了我的真實身份。”
“蘭陵王?”
寒冷的海風將我的頭髮徹底吹亂,臉上增添不少鹹鹹的水珠。
想起全美人口資料庫的記錄,眼前這個人的英文名字叫JOHN MURONG,出生於公元543年,中國南北朝時代的古都“YE”——鄴。
“不錯,慕容雲是我在這個時代的化名。我的大名叫高肅,又名高孝 ,字長恭。我的祖父名諱高歡,我的父親名諱高澄。皇上封我為蘭陵王,是威震天下的常勝將軍,大齊不滅的守護神!後世很少提及我的大名高肅,而常用我的字為高長恭。”
雖然,身處大西洋上孤島黑夜,但說出這幾句話的瞬間,彷彿回到一千多年前,北中國的白骨荒野,數萬穿著鐵甲的重騎兵陣前,一位戴著猙獰面具的戰神......
“你的面具呢?”
不知哪來的勇氣,我幾乎坐倒在岩石上,艱難仰望他的身影。
“仁兄,我的判斷沒錯!”他竟帶著幾分欣喜,甚至是一種得意,“你果然與我心靈相通,只用一句話就說到我的痛處!”
是啊,沒有魔鬼面具的蘭陵王,還是那位歷史上叱吒風雲的蘭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