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大娘叫我來喊的!”薇薇見章鉞起來立即轉身就跑,抓起一件外袍,煞有介事地問道:“我侍候爹爹穿衣!要牙刷子和青鹽吧?要洗臉嗎?要不要沐浴啊?”
“你去玩著,喊青竹來!”章鉞哭笑不得,孩子見多了婢女伺候家中主人,小腦袋裡就充滿了各種模仿學習的心思,平時幾個孩子之間,偶爾也玩這樣的遊戲。
章鉞匆匆穿衣洗瀨,到餐房隨意吃了點東西,妻子符金瓊進來相陪著,說是封幹厚派人投上名貼,邀外出一遊,不禁心中納悶,往常封幹厚有什麼事都會親自過來,這次竟然投貼,便讓妻子取來拜貼一看,上面是八個字:府外汴河,靜等駕臨!
也不知啥事,章鉞出門時叫上李多壽,沒帶親兵就出了東廂花果園院門,老遠見河堤垂柳下停著一艘大號的蓬船,船頭船尾各有兩名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梢公,但怎麼看也是四名精壯漢子。
“人呢?就是這小船?”章鉞有些不確定地說了一句,就見蓬船艙室小門開啟,封幹厚躬身鑽了出來,身著青衣小帽,像個僕從下人一樣,站在船頭笑著拱了拱手。
“孝德兄!你這是故弄什麼玄虛啊?”章鉞啞然失笑,招唿李多壽一起登船,就聽封幹厚喊道:“起行!出角門子換乘大船!”
船頭一名漿手提起長長的竹篙撐動,四名漿手一起搖動船漿,小船離開河岸斜駛向河心,飛快向下游而去。章鉞心下嘀咕,也不知封幹厚是何用意,卻也不多問,跟著進船艙坐下。封幹厚卻遞上兩件粗布外袍,讓章鉞和李多壽將身上名貴衣袍和官靴都換下,改作粗衣斗笠船伕打扮。
不多時,小船出了角門子內城水門,這邊碼頭貨船如雲,桅杆密集如林,更有一些官兵巡哨快艇在水面穿梭,碼頭邊上不起眼處,停著一艘畫舫,十幾名滿臉粉白的風塵女子懷抱樂器,在船頭旁若無人地肆意浪笑著。
章鉞正驚訝,忽見船頭一名膀大腰圓的漢子正是軍情司主事單寶忠,頓時明白,封幹厚這是要找自己談重大事情,可若在家裡書房面談,是不太方便。
章鉞壓低頭上斗笠,與封幹厚、李多壽登上大船,單寶忠過來見禮,引三人進了船上一間艙室,這時外面絲竹聲聲,十多名歌舞伎在外間彈湊琵琶、古箏、簫笛等樂器,唱起了俚間小曲。不過單寶忠出去時點上幾支蠟燭,將門窗全部關上,外面吵雜樂聲一下就細不可聞。
封幹厚請章鉞坐上主位,引李多壽在旁落座,轉身從艙室角落取出一支長約五尺的卷軸,解開麻繩於艙室木地板上鋪開,露出一副寬五尺,長九尺的巨大天下疆域地圖。
章鉞眉梢一挑,這副地圖比他曾在樞密院親自手繪獻給皇帝的疆域圖更為詳細,因為這個不但有比例尺、還有經緯線,透過遍佈天下各國的軍情司、行人司細作測量,地圖比例更精確。
封幹厚取來筆墨紙硯,交給李多壽道:“等會兒交談有重要內容,你便酌情記錄下來!”
李多壽微笑點頭,也不問什麼,反正常為掌書記,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備忘做筆錄。
封幹厚又拿過一支木杆放在地圖上,在旁邊鋪團上坐下,乾咳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塊薄絹,肅然道:“就在今天凌晨,天還沒亮時,宮內梁奉御找到軍情司單寶忠,投書一封便即離去,這是原件,請主公過目!”
章鉞一聽大為吃驚,接過薄絹問道:“我並沒與梁著建立聯絡,他是如何找到軍情司的?”
“早在梁著隨御駕出征前,某便已與他交待過,很簡單,既然王文伯和扈載舉薦他入宮,那自然是為皇帝治病,這對主公來說,當然重要!”封幹厚眨著三角眼,語聲抑揚頓挫,顯得沉穩而有力。
章鉞點點頭,找開薄絹一看,梁著在信中大意寫道:實在後悔來京為王文伯治病,一朝入宮再難得脫,為內侍所監管,伴君如伴虎,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久而找不出病源,近來病情反覆嚴重,偶爾吐有黑血,初步可斷定為毒入臟腑,既不知何毒,自是無解,若有三月之壽算是萬幸。某恐命不久矣,膝下獨有一孫女託付於相公,望善待之!
“看完焚燬!”章鉞將薄絹遞給李多壽,緩緩閉上眼睛沉默不語,他需要理清一下思路。以梁著判斷,今上再有三月之壽算是萬幸,那麼也就是說,很可能還沒有,自己是要早作打算,儘快定策了。
“某當年就奇怪,主公一個指揮使卻請幕僚,不過這在亂世也算尋常,然而之後下嶽州、走關西、戰河湟,取涼州,步步為營,步步將收復之地據為己有,說句不好聽的話,這絕非人臣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