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亡者大概都有傾訴的想法。
她的生平在這樣一個年代裡算不上罕見,丈夫和兒子都被要求加入軍隊,結果在戰場上喪命,留下她一個人在家裡,得到戰報的時候也生無可戀,選擇了自盡。
曉月沒法去評價她的做法,畢竟這個時期日本的大男子主義還很嚴重,又是戰爭時期,女人獨自生活的話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死亡或許還要更輕鬆些。
“明明在死前還很記掛,死後反而沒太大感覺了。”女人的語氣難得有幾分惆悵。
“下輩子他們就不會是你的丈夫和兒子了。”曉月順口說道,這種事本來就是隨機的,她想了想還是嘆了口氣:“你這輩子以自殺結束生命,下輩子會給你懲罰的。”
不管是哪個國家的彼世,對於自殺都深惡痛絕,彼世的居民從來都羨慕著此世。
女人輕輕地笑了笑:“嗯,我知道,只是對不起下輩子愛著我的人了。”
有的事真的得等到做過了才後悔,只是女人既然做好了準備,曉月也不會多說什麼。等來到轉生系統的所在地,將女人交給負責接待處理的人,曉月又過去寒暄幾句,問了一下。
“那個女人的下輩子啊……”負責人翻了翻,“最近轉生系統剛投入使用,估計還要等上很久,才能輪到那個女人轉生,不過像這種自殺的,大概會疾病纏身吧?”說著負責人也搖了搖頭,“不過其實她這輩子也過得很悽苦,作為補償,出身和生活條件應該不錯。”
曉月的指尖不可察地顫抖了下,她撐著表面上的鎮定和負責人告別,走著走著就跑了起來,像是憋著一口氣,一直跑到雙腿痠痛,才大口喘著氣停了下來。
她的雙手撐著自己的膝蓋,脊樑深深地彎下去,梳好的頭髮也有些凌亂,十分狼狽。
有水珠砸在泥土地上,印出一個深色的水印,又因為八大地獄的炎熱,很快消失不見。曉月努力直起身,扭過頭看著遠處的轉生系統,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對她來說,那是故人,可是對那個女人來說,或許要在很久以後才會見到她。按照當初關於白蘭的記憶,也有可能這不過是那個女人的平行世界,就算有未來,也和她知道的不一樣。
為什麼會忘記呢?那些溫馨的曾經,一旦回想起來,就好像冬日的熱茶,暖入心底。
她親眼看到過那位夫人的死亡,在靈堂上敬香,甚至守過靈。她答應那位夫人會陪伴在她心疼的兒子身邊,在守靈夜抱著那個孩子一起無聲地哭泣,自己最後卻也因為意外毀約。
這大概是她恢復的記憶裡,她最容易接受的一段,也因此想起了很多事。
她真正的身份是誰,又因為什麼而變成這樣,即使還有模糊的地方,也不妨礙她瞭解全部。
三段記憶,三個研究物件,就連同後來不用心的獵人世界,和置她於死地的這個世界,記憶也都重新灌回到她的腦袋裡。痛苦嗎?當然痛苦,但或許是過去了太久,傷口也癒合了。
曉月的雙腿還因為脫力在顫抖,但是腰已經直了起來,她有一瞬間在恍惚,因為她不清楚現在的自己到底是誰。白石彌生、露娜、晴夜、萊爾、言峰樹理,曉月……還是林曉月。
扮演過太多的人,經歷過太多的人生,才會慢慢迷失了自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就連感情也漸漸變得淡薄,甚至可以說是冷血到了自己都陌生的程度,才會對記憶裡的自己沒有代入感。
“你在這裡做什麼?”平淡的嗓音響起,男性的嗓音帶著特有且熟悉的低沉,曉月猛地抬起頭,就看到鬼燈皺著眉頭走過來,肩上還扛著那根狼牙棒,怎麼看怎麼兇悍。
可是看著這樣的鬼燈,曉月卻有種笑起來的衝動——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鬼燈問道:“你怎麼了?不是送亡者去轉生系統嗎?”怎麼會弄得這麼狼狽?後半句話鬼燈沒有說出口,不過他的意思曉月明白,接著話笑了笑:“只是恢復記憶了而已。”
她的話說得輕巧,鬼燈卻是挑了挑眉。曉月不是說想起了一段記憶,而是說恢復記憶,那就說明她是都想起來了。想到這裡,他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曉月搶先了。
“我都沒想到自己居然發生過那麼多的事。”曉月的聲音低低的,“我到底是誰呢?”
鬼燈想都沒想就將狼牙棒對著地面砸了下來,嚇了曉月一跳:“你只是你自己。”
不管有多少身份也好,性格大變也好,只要知道“是自己”就好了。曉月鑽了死腦筋,鬼燈這麼一說倒是立刻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