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廢棄的寺廟能歇上個一時半刻。
跨進了破敗的山門,走過高升橋,便能看見沒有殿門遮檔的彌勒佛象。夜中,一線慘淡的月光照在了佛香上,照出一尊眉彎眼笑,席地而坐的佛像,那笑容寬和,透過殘破的山門注視著眾生。
只是,在寒鴉掠過廟門口時,佛香上那金箔脫落的嘴角還是忍不住叫人覺得有些詭異。
此處原是法定寺的舊址,不過由於年久失修,摔死了幾個香客後,再加上有城中貴客邀約,方丈乾脆一咬牙將法定寺搬到了伏春城中。
山頂原本就幽靜,這人一走,寺廟中愣是一點人氣都沒了。舉目望去,除了有一人高的雜草和從牆縫中爬出的紅絲草,這庭中原本的草木竟比庭院還要蕭索。
踩過一把胡亂撒在地上的立香,秋望舒揪著腰間繫上的紅結,跟在秋臻背後,跨過了荒草叢生的院門,看見了眼前的早已淪為烏鴉棲所的破舊僧舍。
僧舍連木門都破爛流丟,被風吹得吱呀作,只能響堪堪掛在門框上,彷彿在訴說著為風雨所侵的怨氣。
這僧舍顯然不是能歇腳之地,一會兒要是下雨,一準漏個滿屋,還不如去主殿裡歇會兒。
不知道秋臻走到這院裡要幹嘛,秋望舒只能皺著眉跟著繞到僧舍背後。終於,在看見眼前的井時,秋望舒明白了秋臻要做什麼。
她們今日上山時匆忙得來不及給水囊加水,方才在半山腰亭中歇腳時,水囊就已經見了底。寺廟雖已破敗不堪,但既然曾有人在此居住,那無疑便是取水的好地方。
雖然荒無人煙,但井水卻長久未枯,靜靜在此等待著汲水之人。
吹著了火摺子,秋臻貼著井壁用單手使勁一甩繩子,和使出渾身蠻勁的秋望舒一起將水桶拽了起來。
多年無人問津的古井水,原本想著沒有怪味就好,但嚐了一口後,這味道卻令秋臻詫異道:“還挺甜的。”
灌下了幾口卻並沒有感受到秋臻說的甜,秋望舒不由地搖了搖水囊,朝著秋臻咕噥道:“水有什麼甜不甜的。”
只要常年在路上,自然就清楚水當然也有甘也有澀,不過阿望嘛,自然是沒有這種體驗。低頭笑了笑,秋臻搖頭道:“沒吃過苦的,當然就嘗不出這種甜嘍。”
這話阿望肯定不愛聽,覺得都是些老掉牙的長輩訓話。秋臻心有預感地朝秋望舒瞥了一眼,隨後趕在她張嘴發作之前,趕忙又拍著胸脯自誇補救道:“說明你娘我養得好。”
不給秋望舒一絲鬥嘴的餘地,秋臻眼珠一轉,先發制人地拿走了秋望舒手中的水囊,理直氣壯道:“好了,拿水囊來,我再給你灌滿。”
可突然,秋臻蹲下的身影卻猛地一僵。
低頭屏息盯住水桶,秋臻生怕是自己看錯了,不然既無風也無人晃動水桶,那為什麼在這早已平放許久的水桶中,卻突然晃起了層層微波。
將火摺子伸得離水桶更近,秋臻的眼神也越發戒備了起來。隨著她頭越來越低,水桶邊顫巍巍抖動起的水珠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滴答——”一聲,那掛在木桶邊緣的水珠終於再堅持不住,在寂靜的夜中直直砸到了地上。而秋臻也在這一刻,靈敏地捕捉到了遠處非常微弱,卻十分急促的馬蹄音。
馬蹄聲離她們已不足十里。而她們離下山,仍有足足要用一夜來趕的路!
況且,秋臻十分清楚,李慕舸這次絕不會給自己離開濮州,不,甚至說是,離開伏春山的機會。
將水囊捏得“滋滋”作響,秋臻猛然站起來,神色凜厲地盯住了腳下的地面。
躲了十年,既然這一次註定躲不過,那不如……
見秋臻對著一桶水發了半天愣,秋望舒只覺得心有古怪。秋臻平日裡雷厲風行,絕不是做一半便走神的人。於是她眯起眼來,好奇地看向秋臻的方向,出聲喊了一聲:“娘?怎麼了?”
聽到她這一聲喚,秋臻回過神來,趕忙擰緊了水囊,裝作沒事發生一般,回頭答道:“沒事。”
敏銳地察覺到了秋臻眼中一閃而過的厲色,秋望舒皺起了眉頭,感覺有一股不詳的預感直直湧上了心頭。
不可能沒事,娘方才到底在那井邊察覺到了什麼?
是路線有變,還是……追殺她們的人已經逼近到了連秋臻都沒想到的地步。
而對面呢,秋臻一看秋望舒眼睛,就知道她沒有信自己的話。嘆了一口氣,秋臻抬起手來安撫性地拍了拍秋望舒的肩,搭在肩上的食指朝前指向了偏殿迦藍殿的臺階,隨口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