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扇了他一記耳光。
他怔怔地瞪著母親。
母親掩面奔下土堆,衝進家中。
他呆呆地站在土堆上。
他的視野中已沒了小姨的身影。
秋風掃落葉,聚在他腳下……
《年輪 第二章》1(1)
從1963年起,報上不再開闢專欄教授某類野菜的幾種不同吃法了。用淘大米和高粱米的水經過沉澱加工成的“人造肉”,在人們不經意間,從各食品商店的櫃檯裡消失了。據說那一項發明還在當年榮獲過什麼成果獎……
真正的常識概念的豬肉,開始大量向市民供應。到1964年,曾一度取消了肉票。而且,最價廉時,才四角八分一斤。又能有新鮮豬肉充實進戰備肉庫了。據說肉庫已經存放不下了,存期太久的肉,便破例供應給老百姓了。麵粉由每人每月三斤增加到五斤。大米由一斤增加到兩斤。豆油由三兩增加到了五兩。肥皂、面鹼、火柴、燈泡,雖然仍舊憑票,但畢竟憑票可以買到了。於是普通的老百姓,又覺得生活離共產主義,確實地可能不遠了。1965年,共和國長子長女們的身體,在饑饉年月剛剛過去的日子裡,以“大躍進”的速度加緊發育和成長。彷彿一旦錯失良機,便再也沒有條件發育和成長了似的。
如果說人們的頭腦中還存在著什麼憂患意識,那就是——戰爭……反帝反修,七億人民七億兵。
這一年,城市老百姓家裡的每一扇窗子都貼著防空紙條,淒厲的空襲警報時常凌空驟響。
學校裡靜悄悄的走廊——所有的教室門猝開,學生們有秩序地一隊隊朝樓下跑。進行“防空防爆演習”。
學生們出了教學樓,來到操場上——操場正中有位老師持旗指揮,隊形四散開去……
廣播聲:注意!現在……左前方出現原子閃光……
面向前方的學生們,立刻背轉身,匍匐在地,同時用雙手做“八指”捂眼、兩個拇指按耳的動作。
有些老師和學生,將硬紙板剪成的圓片兒,放在匍匐著的學生身上。上面寫著“頭部”、“背部”、“胸部”、“左腿”、“右臂”等等——這表示,他們身上的這些部位已經“負傷”。
廣播聲宣佈:衝擊波已過……
一隊隊學生從樓內迅速跑出,她們大部分是女學生。她們代表著“救護員”,用白布三角巾替那些“負傷”的同學包紮。
他們做得相當認真。
一名女同學見附近的“傷員”都有了救護者,拿著三角巾一時不知該救誰好——她是郝梅——她已差不多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哎,郝梅,救我,救我……”趴在地上悄悄招呼她的是徐克——他也長成了一個半大青年……
郝梅走了過去,蹲下問:“徐克,你哪受傷了?”
徐克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亮出了攥在手裡的圓牌兒——上面寫著兩個字是“臀部”。
徐克說:“其實我更願意頭部受傷……”
“別說話!”郝梅自己卻又問:“左臀還是右臀?”
徐克看看手中的牌兒:“這上沒寫。你就當是整個臀部吧。”
於是郝梅包紮。徐克胯骨太寬,巾角系不到一起。
徐克說:“鞋帶兒!快解我鞋帶兒。”郝梅趕快解他鞋帶兒。
哨音……
廣播聲又命令:停止。現在開始檢查各班情況……
郝梅很是沮喪。
在他們教室的黑板上寫著兩行字:
一、我們反對戰爭
二、我們不害怕戰爭
說來也巧,除了張萌分在另一班,我們書中的幾個主人公,不但考入了同一所中學,而且在同一班級。
站在講臺上的女老師說:“剛才演習過了。下面,同學們自由發言,總結一下經驗,也可以談談感受……吳振慶,你說吧!”
吳振慶已長得又高又壯。他放下手站起來說:“老師,衝擊波過後,我們的教學樓還能存在麼?”
“當然不可能存在了!”
“那,救護員們,又怎麼可能從樓裡跑出來呢?”
“嗯,這個問題提得有道理……”老師開始在小本上記。
徐克舉手說:“老師,原子彈爆炸,我們就這樣……”他做“八指”捂眼,兩指按耳的動作,“然後往地上一趴,究竟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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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輪 第二章》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