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有人丟小石子似的響起來,兩分鐘後越來越響,我怕了,去坐在唸書的伊娃旁邊
,她望著窗坍對我說∶“艾珂,那是冰雹,你以前沒看過?”我搖搖頭,心裡突然
反常的憂悶起來,我提早去睡了,沒有再念書。
第二天早晨,風雨過去了,我爬過宿舍左旁的矮牆走隔壁廢園的小徑去學院,
那條路不近,卻有意思些。當我經過那個玫瑰棚時,我腳下踢到一個軟軟的東西,
再仔細一看,它竟然是一隻滿身泥漿的死鳥,我嚇了一跳,人直覺的叫起來━━“
安東尼,是你,是你,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叫著,又對自己喊著,“快看他
的腳。”一翻過它縮著的腳來,我左手的書本鬆了,人全蹲在花叢裡再也站不起來
━━安東尼,我的安東尼,我們害死你了,安東尼。我伏在一根枯木上,手裡握著
它冰冷的身體,眼淚無聲流滿了面頰。我的安東尼,我曾在你為生命掙扎的時候幫
助過你,而昨夜當你在風雨裡被擊打時,我卻沒有做你及時的援手,我甚至沒有聽
見你的叫聲━━這是春天,我卻覺得再度的孤零寒冷起來。空氣裡瀰漫著玫瑰的花
香,陽光靜靜的照著廢園,遠處有人走過,幾個女孩子的聲音很清晰的傳過來━━
“春天了,艾珂正在花叢裡發呆呢。”安東尼,我再也沒有春天了,昨夜風雨來時
,春天已經過去了。
赴歐旅途見聞錄
繞了一圈地球,又回到歐洲來,換了語文,再看見熟悉的街景,美麗的女孩子
,久違了的白樺樹,大大的西班牙文招牌,坐在地下車裡進城辦事,曬著秋天的太
陽,在露天咖啡座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覺得在臺灣那些日子像是做了一場夢�
又感覺到現在正可能也在夢中,也許有一天夢醒了正好睡在臺北家裡我自己的床上
。
人生是一場大夢,多年來,無論我在馬德里,在巴黎,在柏林,在芝加哥,或
在臺北,醒來時總有三五秒鐘要想,我是誰,我在那裡。腦子裡一片空白,總得想
一下才能明白過來,哦!原來是在這兒呵━━真不知是蝴蝶夢我,還是我夢蝴蝶,
顛顛倒倒,半生也就如此過去了。
離開臺北之前,舍不下朋友們,白天忙著辦事,夜裡十點鐘以後總在Amig
o跟一大群朋友坐著,捨不得離去,我還記得離臺最後一晚,許多好友由Amig
o轉移陣地,大批湧到家裡,與父親、弟弟打撞球、乒乓球大鬧到深夜的盛況,使
我一想起來依然筋疲力盡也留戀不已。當時的心情,回到歐洲就像是放逐了一樣。
其實,再度出國一直是我的心願,我是一個浪子,我喜歡這個花花世界。隨著年歲
的增長,越覺得生命的短促,就因為它是那麼的短暫,我們要做的事,實在是太多
了。回臺三年,我有過許多幸福的日子,也遭遇到許多不可言喻的傷痛和挫折,過
去幾年國外的教育養成了我剛強而不柔弱的個性。我想在我身心都慢慢在恢復的情
況下,我該有勇氣再度離開親人,面對自己絕對的孤獨,出外去建立新的生活了。
我決定來西班牙,事實上還是一個浪漫的選擇而不是一個理智的選擇。比較我過去
所到過、住過的幾個國家,我心裡對西班牙總有一份特別的摯愛,近乎鄉愁的感情
將我拉了回來。事實上,七年前離家的我尚是個孩子,我這次再出來,所要找尋的
已不是學生王子似的生活了。
這次出國不像上次緊張,行李弄了只兩小時,留下了一個亂七八糟的房間給父
母去頭痛。臺北機場送我的朋友不多,(親戚仍是一大堆呵!)這表示我們已經進
步了,大家都忙,送往迎來這一套已經不興了。上機前幾乎流淚,不敢回頭看父親
和弟弟們,仰仰頭也就過去了。
再臨香港
我的母親捨不得我,千送萬送加上小阿姨一同飛到香港。
香港方面,外公、外婆、姨父、姨母、加上妹妹們又是一大群,家族大團聚,
每日大吃海鮮,所以本人流浪的第一站雖不動人但仍是豪華的。(這怎麼叫流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