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西呆望著這語言不能的老人,嘆了口氣,加里正坐在花園裡像夢遊似的吃著
我煮的一盤魚和生菜。
“荷西,你看這個,”我在加里的枕頭下面掏出一大卷瑞典錢來,我們當他的
面數了一下。
“加里,你聽我說,我,他,都是你的鄰居,你太老了,這樣一個人住著不方
便,你那麼多錢,存到銀行去,明天我們替你去開戶頭,你自己去簽字,以後我常
常帶菜來給你吃,窗天天來替你開啟,懂不懂?我們不會害你,請你相信我們,你
懂嗎?嗯!”
我慢慢的用德文說,加里啊啊的點著頭,不知他懂了多少。
“三毛,你看他的腳趾。”荷西突然叫了起來,我的眼光很快的掠過老人,他
的右腳,有兩個腳趾已經爛掉了,只露出紅紅的膿血,整個腳都是黑紫色,腫脹得
好似灌了水的象腳。
我蹲下去,把他的褲筒拉了起來,這片紫黑色的肉一直快爛到膝蓋,臭不可當
。
“麻瘋嗎?”我直著眼睛張著口望著荷西,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不會,一定是壞疽,他的家人在哪裡,要通知他們。”
“如果家人肯管他,他也不會在這裡了,這個人馬上要去看醫生。”
蒼蠅不知從那裡成群的飛了來,叮在加里膿血的殘腳上,好似要吃掉一個漸漸
在腐爛了的屍體。
“加里,我們把你抬進去,你的腳要看醫生。”我輕輕的對他說,他聽了我說
的話,突然低下頭去,眼淚靜靜的爬過他佈滿皺紋的臉,他只會說瑞典話,他不能
回答我。
這個孤苦無依的老人不知多久沒有跟外界接觸了。
“荷西,我想我們陷進這個麻煩裡去了。”我嘆了口氣。
“我們不能對這個人負責,明天去找瑞典領事,把他的家人叫來。”
黃昏的時候,我走到同一社群另外一家不認識的瑞典人家去打門,開門的女主
人很訝異的、有禮的接待了我。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瑞典鄰居,很老了,在生病,他在這個島上沒有親人,
我想━━我想請你們去問問他,他有沒有醫藥保險,家人是不是可以來看顧他,我
們語文不太通,弄不清楚。”
“哦!這不是我們的事,你最好去城裡找領事,我不知道我能幫什麼忙。”
說話時她微微一笑,把門輕輕帶上了。
我又去找這社群的負責人,說明了加里的病。
“三毛,我只是大家公推出來做一個名譽負責人,我是不受薪的,這種事你還
是去找領事館吧!我可以給你領事的電話號碼。”
“謝謝!”我拿了電話號碼回來,馬上去打電話。
“太太,你的瑞典鄰居又老又病,不是領事館的事,只有他們死了,我們的職
責是可以代辦檔案的,現在不能管他,因為這兒不是救濟院。”
第二天我再爬牆過去看加里,他躺在床上,嘴唇乾得裂開了,手裡卻緊緊的扯
著他的錢和一本護照,看見我,馬上把錢搖了搖,我給他喝了一些水,翻開他的護
照來一看,不過是七十三歲的人,為何已經被他的家人丟棄到這個幾千裡外的海島
上來等死了。
我替他開了窗,喂他吃了一點稀飯又爬回家去。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管這件事,我們不是他的誰,我們為什麼要對他負責任
?”荷西苦惱的說。
“荷西,我也不想管,可是大家都不管,這可憐的人會怎麼樣?他會慢慢的爛
死,我不能眼看有一個人在我隔壁靜靜的死掉,而我,仍然過一樣的日子。”
“為什麼不能?你們太多管閒事了。”在我們家喝著咖啡,抽著煙的英國太太
嘲笑的望著我們。
“因為我不是冷血動物。”我慢慢的盯著這個中年女人吐出這句話來。
“好吧!年輕人,你們還是孩子,等你們有一天五十多歲了,也會跟我一樣想
法。”
“永遠不會,永遠。”我幾乎發起怒來。
那一陣鄰居們看見我們,都漠然地轉過身去,我知道,他們怕極了,怕我們為
了加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