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盡千難萬險,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的野性因被訓化而成正果,而大清國的官學生們當年風光出洋,今日暗淡離美,竟是因為他們順民的心態被洋化而引起的,情何以堪!*與科學的種子在幼童們的心中萌發,回到大清國有他們生長的土壤嗎?
回家是大家久久的期盼,回國是他們惶惶的驚恐。出洋時對國家的承諾沒有完成,這是大家心中難於名狀的痛!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如夢鄉途(1)
對於大海,自古以來中國的先民就不缺乏想象力,四海龍王的神話,在民間可以找到幾谷籮。史書裡更說,早在兩千多年前,徐福帶著數千童男童女,以為秦始皇找長老不老藥為名,飄洋出海,再沒有回來,去了哪裡,誰都不知道。中國人說去了日本,日本人不承認,他們說他們的天皇建國比徐福要早得多,有人說去了美洲,可印第安人對這個歷史記憶豪無印象。當初徐福之所以要選童男童女,是因為他認為這些孩子最純最真,沒有世俗習氣。舊神話裡有哪吒鬧海的故事,有孫悟空飄洋求仙的傳說。
此時,大清國的出洋幼童們正在橫渡著世界上最寬闊的太平洋。他們帶著一些失落;帶著一些惆悵;帶著一些期盼,帶著一些茫然。
“北京”號輪船向前行駛,最初天氣不錯,風浪不大,白天陽光照在海面,海天相連,夜晚圓圓的明月如銀盤一般掛在天際,水天一色。身體健壯的幼童們經歷過許多長途旅行的體驗,再也不怕船在海浪中的巔簸了,他們的身體適應性極強,不再如當初離開上海出洋時那樣對輪船的震盪有不適的反應。
九年了,準確地說,從1872年春天算起,詹天佑應該是離開家鄉九年半了,媽媽身體還好嗎?老父應是快到花甲之年了,那頭花白的頭髮怎麼樣了?兩個姐姐出嫁了嗎?弟弟天佐是在讀書還是幫爸爸幹活?噢,還有譚伯邨伯伯,他也應是步入老年了。還有,還有一個讓詹天佑無法忘懷的人,這是一位從未謀面的人,卻是一位讓詹天佑魂牽夢掛的人,在諾索布先生的庭院裡與蘇菲追逐嘻戲時,他想起了她,看到容閎與瑪麗小姐結婚,他想起了她,看到容揆在避難山教堂對著年輕的美國女孩多情地逗笑,他想起了她。她就是譚菊珍,這個當年只有四歲的女孩,今年應該是十三歲的花季了。對於一個剛剛二十歲的小夥子,絕對無法抗拒對異性的想象,更何況這個人將要與自己的一生聯絡在一起。柳波湧、十二甫、華林寺、沙面租界、十三行、狀元坊、靖海門、海珠石、天字碼頭這些模糊的概念又在腦海裡重現,畢竟那裡留下了自己許多童年的足印。一到上海,是不是就能馬上回家呢?要是能從上海坐火車到廣州該多好啊,不僅舒適,還能領略沿途無限的風光。回家的時候應是怎樣一種情形,那些阿公阿婆還在嗎?那些童年的玩伴現在都在幹什麼呢?詹天佑望著船窗外翻滾的巨浪,心中無法平靜。想當初,出洋時帶著無限夢幻無限遐想無限希望,而此時今日,卻是心落漠悵心懷思念心懷不甘。有不少幼童都非常羨慕詹天佑和歐陽賡能讀完美國的大學,拿到了畢業文憑,可詹天佑從大家撤離的整體氣氛中,感受到此次回國絕無樂觀期待,內心的失落和所有其他人一樣低沉,只是他不把自己的心情表現到臉上而已。
坐在詹天佑旁邊的梁敦彥看到詹天佑望著窗外出神,知道他在想心事,問道:“天佑,怎麼啦?想家呀?”
詹天佑說:“敦彥兄,我們來美國應該是九年了吧?”
梁敦彥說:“是啊,這還要問嗎?”
詹天佑說:“我是在想,這九年來,我們看到美國許多地方都有那麼大的變化,那麼我們大清國是不是也有很大變化呢?廣州、上海有變化嗎?”
梁敦彥說:“歷史車輪,滾滾向前,變化是肯定的。”
詹天佑說:“會變得我們不認得嗎?”
梁敦彥說:“要真是變得我們不認得倒不怕,怕就怕變得不認得我們了。”
詹天佑說:“你是說朝廷不再象當初那樣重視我們。”
梁敦彥點了點頭。
詹天佑腦海裡想起了上海的出洋肄業局,想起了劉開成,想起了上海道臺衙門歡送的宴席,想起了四十頂官轎出行在上海街頭的情景,想起了肄業局官員到碼頭送行的情景……
詹天佑說:“當初那種榮光是不敢侈望了,只是希望國家花了那麼多錢送我們出洋,既然回來了,就不要浪費我們所學的東西。”
梁敦彥說:“天佑,你與歐陽賡還好,多少還從大學畢業了,只是象我們就差那麼一兩年就可以拿到大學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