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中年齡最小的一個,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見他跑到正在那兒透過翻譯曾蘭生與康涅狄格州教育局長拿德魯布交談的陳蘭彬面前,脫下頭上的瓜皮小帽,深深地向陳蘭彬鞠了一躬,其他正在離去的孩子見狀,全都受到感染,也都跑了回來,詹天佑和歐陽賡也跑了過來,挨著藩銘鍾,以同樣的方式向陳蘭彬鞠躬,當這些自己要離去的孩子們含著淚眼向陳蘭彬說:“陳大人,多保重!”的時候,這個審了二十年案子的大清朝刑部主事被深深地感動了,兩眼含著閃閃的淚光凝望著面前這每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他已不能說話了,抬頭望著肄業局門前的牌子和那高高飄揚的大清國龍旗,全場的氣氛似凝凍了一樣,靜得讓人窒息,那些美國官員、家長和孩子們受到感染,也都驚訝地看著這些孩子的一舉一動,所有的人都隨著陳蘭彬的目光注望著那在秋陽裡展動的龍旗。陳蘭彬從來就沒有想到過要與這些孩子們建立什麼感情,在他看來,他的責任就是要讓這些孩子既要學到西方技藝,又要保持對大清帝國的忠誠和維護中華文明禮儀,他的每一言每一行都是為此而設計的,如果與他的這個宗旨相沖突,那怕是做出一些讓這些幼童們恨他的事來,他也在所不惜。今天孩子們的舉動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過了很久,他終於使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抱著雙拳對幼童們說:“各位學童,容大人已經把你們分到了你們的新家,家長們都等著大家回去,大家快回去吧。”於是各個幼童都回到他們分配到的家庭的家長那兒,現場的氣氛又輕鬆活躍起來。
這些平時少言寡語的孩子們其實內心有太多的壓抑,近半年多的時間裡,他們先是無奈地離開自己的親人、自己的故鄉,接著就是身不由己地離開自己的祖國,現在又要離開行經萬里波濤和千山萬水與自己一起來到異國他鄉的祖國親人,這些內心的震盪對這些十二三歲的孩子們來說,是多麼的不容易啊!藩銘鍾引發的這場別開生面的告別場面,其實是偶然中的必然。
中國自古有句俗話:狗不嫌家貧,子不嫌母醜。人往往有許多割捨不掉的天然情感,經歷了萬里海浪、千里莽原,看過了無限風光,幼童只在駐洋肄業局停了一天,但那裡的一切,門牌、龍旗、陳蘭彬大人、容閎大人,都成了他們離去時無限的眷戀。
詹天佑和歐陽賡隨著諾索布一家離開肄業局,走了一段路,路邊有兩輛兩位黑人青年駕著的馬車在等他們,這個時候,美國早就廢除了奴隸制度,這兩個黑人不是諾索布家裡的奴隸,這兩輛馬車是諾索布從自由市場臨時僱來接詹天佑和歐陽賡的,車伕幫詹天佑和歐陽賡把箱子放好,讓他們坐到車上,諾索布陪著詹天佑和歐陽賡坐在一輛車上,蘇菲和威利非要吵著與兩個來自中國的同齡人坐一輛車,最後還是被諾索布夫人叫到了另一輛車上。駕!車伕揚起馬鞭,馬車啟動了,迅速地把“大清國駐洋肄業局”拋在了後面,詹天佑和歐陽庚不時地回望著,直到那面飄揚在肄業局上空中的三角形大清龍旗看不見。
中國女孩(一)
諾索布的家在離斯普林菲爾德市不遠的西海汶鎮(WEST H*EN),這是美國東海岸大西洋邊上的一個美麗小鎮,有金色的海灘、成片的綠色樹林,錯落有致的歐式房屋建築整齊地排列在清潔的街道兩旁,景色清幽,確是一個讀書和生活的好地方。諾索布比容閎小三歲,與容閎一樣,也是耶魯大學的畢業生,當詹天佑和歐陽賡來到他家時,他剛剛四十歲出頭,是這個鎮上一所私立學校海濱男生學校的校長,諾索布夫人比他大一歲,原是這個鎮上的山房高階中學的教師,與諾索布結婚後就來到海濱男生學校幫助丈夫處理學校事務。
承載著詹天佑、歐陽賡和諾索布一家的兩輛馬車,經過一段時間的賓士,來到了西海汶鎮諾索布的家。諾索布的家座落於一處可以吹到海風的平緩小山坡處,兩層高的小樓掩映在綠樹從中,周圍長滿了山毛櫸和白楊樹,一個圍牆圍起的大院非常寬敞。當馬車停在諾索布家大院前的門口時,裡面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婦人正滿面笑容地把門開啟,威利飛也似地從馬車上跳下來向老婦人跑去,高聲喊道:“奶奶!(GRANDMA!——格蘭德媽)!”詹天佑的家鄉廣州話叫“嫲嫲!”
老婦人高興地回應道:“威利!蘇菲!”
兩個黑人車伕把詹天佑和歐陽賡的行李箱御下,收了諾索布的車費,離開了。
諾索布和夫人一人幫詹天佑他們提一個箱子,箱子並不重,只是了一些衣服和線裝書而已。
諾索布夫人對詹天佑和歐陽賡說:“這是蘇菲和威利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