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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林言愣了一下,想起被蕭鬱捏碎的蒂芙尼,搖了搖頭。

薇薇揹著包走的時候,沒回一次頭,也沒再跟他說一句話,這段故事,到此就算是完了。

林言依然每天來一趟醫院,路過超市時捎上些新鮮橘子,直接拐進六樓走廊裡老人的病房,那姓梁的老人很喜歡他,慢慢接受老伴死訊後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林言聊天,林言覺得老人的身體在好轉,一次查房後他追出去詢問病情,大夫摘下口罩,說你是家屬?準備後事給老人沖沖吧。

林言有些失落,走進病房努力做出個微笑的表情,對老人說醫生說恢復的不錯,應該快出院了。

老人那天表現的很沉默,林言替他掖好被角,準備回去時老人突然叫住他,蒼老的臉面對林言身後的窗戶,像在仔細聽那雨聲,半晌輕聲道:“要是不急就再坐一會,我給你講講宏生的事。”

記憶是一張張老照片,被光陰染上一層暗淡的棕黃,老人叫梁青,眼睛生下來就看不見,被親生父母遺棄在孤兒院門口。十一歲時老院長見沒人收養他,把他送到鎮上一家聾啞學校學習盲文。說是聾啞學校,實際彙集了許多殘缺的孩子,智障,失明,自閉,畸形,不能跟普通小孩一樣奔跑跳躍的孩子們聚集在這裡,用不同的方式表達和溝通,隔離於世界的小圈子,沒有歧視和排斥,他們互相舔舐傷口,互相溫暖和擁抱。

梁青是個內向的孩子,喜歡坐在學校唯一的一架鞦韆上忖度夕陽的顏色,儘管他從來沒真正見過色彩,對他來說世界不過是日復一日的黑夜,直到一個叫張宏生的人出現。

宏生是學校新聘來的年輕老師,斯文俊秀,戴一副金絲邊兒眼鏡,總是安靜的對孩子們微笑。他天生不能說話,但他可以熟練使用手語和盲文,讀過很多書,見梁青不愛跟人說話便找機會接近他,想要把這個小孩從孤單裡帶出來。

他給梁青用盲文轉述過許多書裡的故事,梁青說,宏生是他的眼睛,他是宏生的聲音。

宏生來學校的第三年,他們在一起了,偷偷摸摸的,小心翼翼逃避著所有人的目光,用殘缺的身體演繹完整的愛和細微的小甜蜜,直到有一天,下課後校長路過教室,不偏不倚撞見了兩人接吻的畫面,不出預料的,宏生因為作風不正被開除,梁青選擇了退學。

“那年我十六歲,宏生二十四,我們都沒有親人,索性租了房子住在一起。因為跟學生,還是男學生談戀愛,沒有學校肯再聘用宏生,我們很窮,住的地方經常漏雨,買不起床就睡撿來的床板,常常一頓飯分成三頓吃。他說一定要養我,沒有工作就四處打工,收廢品,撿垃圾,幹最累最苦的活,賺的很少卻從來不讓我幫忙,有一回我看不下去,偷偷跑出去找師傅學按摩,他回家找不到我,急壞了,一條街接著一條街摸過去,挨家挨戶敲門。”

老人輕輕閉上眼,全身心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之中,“找到店裡時見我在給師傅端洗腳水,不由分說把我往外拖,那天是小年夜,特別冷,我怕他生氣,又凍得哆嗦,一邊走一邊哭,宏生怎麼哄都沒用,用身上所有錢給我買了袋橘子。”

“冬天糖橘子貴,他一個都沒捨得吃。”

“他一直讓我跟別人說我是他弟弟,但我倆瞞的再好,鄰居還是發現了,出門時小孩兒拿石頭扔我們,聚在路邊喊兔兒爺,宏生那麼個拿筆桿子出身的人,為我打架拼命,人家罵我他說不出話,急的汗都往下淌,我一摸,一手的水,有汗也有血,現在還留著道長疤。”

“現在都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但那時候再苦也真高興,打心眼裡高興,關上門外面的事就跟我倆沒關係了,他做粥,把米盛給我自己喝湯,以為我看不見,其實我聽的出來。”

“他睡覺一定要拉著我的手,在我手心兒裡寫字,說想這麼過一輩子。”

“我笑話他說一輩子多長啊,沒譜的事兒,他就急了,非跟我較真。”

“後來日子好點了,能吃飽飯,出門也沒人追著罵,我倆過著過著,不知不覺就老了。”老人的嘴角浮上一絲滿足的笑,彷彿他年輕時的戀人還站在面前從未離去一樣,“一輩子其實也挺短,這不,匆匆忙忙的就要過完了。”

“他老說要死在我後頭,他要是先死,怕沒人照顧我。”老人抬起頭,對著空氣輕聲呢喃:“宏生啊,你別以為這輩子只騙我一回我就不計較,等下去了再跟你算賬,咱倆還沒完呢。”

老人靜靜地說,林言靜靜地聽,手在輕微發抖,一個橘子沒捏住,滾到了地上。

老人沒詢問聲音的緣由,繼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