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鬱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瀾衫染的新血舊血泅成一片赤紅,完全看不出本來顏色,阿顏掙扎著,大聲謾罵嘶吼,形若癲狂,扭曲變形的臉在甬道昏暗的背景中竟比厲鬼都森冷駭人。
“孽畜,我全家都因你而死,我喜歡的人只看得見你,你憑什麼賴在這世上!”
“今天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林言抖抖索索的掏出槍,黑洞洞的槍口徑直對著阿顏。
那一刻他想不起生離死別,想不起地面上的七月盛夏,想不起學校,導師和沒寫完的論文,只有黑暗,永遠看不到頭的黑暗,和即將消逝於歲月洪流中,再也尋不回的一段痴纏,生命中最絢爛最盛大的時光。
阿顏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靜靜的等著他。
槍栓早已經拉開,子彈上膛,林言雙手扣在扳機上,冷汗淋漓而下,小腿劇烈顫抖。
“沒時間了!”尹舟吼道,“他就是個瘋子,再不動手咱們都玩完!照著手腳打,殘了就行!”
“我不能……我……”
蕭鬱的聲音幽微而不連貫,低頭湊向阿顏:“你姓君,你怪我殺你父母,我只告訴你最後一件事,你父母跟王忠是三個盜墓賊,二十年前他們混進考古隊見財起意,謀劃在晚飯裡給考古隊下藥獨吞所有陪葬然後謀財害命,偏偏我就站在旁邊……”
“閉嘴!”阿顏吼道。
那鬼手上的鮮血見風凝固,阿顏的喉嚨被蕭鬱扣住,脖頸處白皙的面板染上一片棕褐色指印。
蕭鬱一字一句道:“逸涵的東西只有他自己才拿的走,但我從未想殺其他人,只有他們三個,該死。”
“砰!”
槍聲突然響了,甬道盡頭髮出巨大的回聲,震的耳朵嗡嗡直響,一時什麼也聽不見。土槍子彈填滿鐵砂,遇障礙物會炸開,阿顏肩上穿出一個血肉模糊的洞口,林言踉蹌一步,短槍應聲脫手,掉在地上。
扣動扳機不是林言,而是一隻蟄伏在他身後的冤魂,不知什麼時候湊上前來,趁他分神的一瞬間,乾枯的指爪掰住他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用力往後一勾。
“拿繩子綁起來,抓活的!”尹舟大喊,“咱們還得靠他出陣!”
“不……不用了,你們看。”林言怔怔的看著阿顏,只見他在一瞬間急劇衰老,整個人像被抽乾了水分的蘿蔔,頭髮由漆黑變成灰白,臉上長出刀刻般的皺紋,牙齒脫落,手背青筋虯曲,迷彩服愈加鬆垮,不出三分鐘,他已經龍鍾如七八十歲的老者,嘴巴像金魚離水一張一合,朝林言勾了勾手指。
“這是怎麼回事?”尹舟一把把乾屍一樣脫水的阿顏甩開。
“借命邪術!”林言難以置信“我曾用過這伎倆延壽,段澤用降頭把陽壽的只剩四十,靠星宿借他人壽命才活到七十七,被借壽的人也這個樣子,但現在阿顏的陽壽去哪了?”
阿顏抽搐著,用最後一分力氣抓住石壁,朝林言伸出沾滿血的手。
“你想說什麼?”林言緊緊抓住他的手指,“怎麼會這樣?是誰害你?!”
阿顏的嗓音蒼老而喑啞,斷斷續續的說:“沒人害我……林言哥哥,我不是有意的,這麼一個人活著,太累太孤單了,我想睡了……”
“我記得那個夏天,你穿白襯衫走向我,特別……好看。”
林言的眼前一片模糊,怔怔的看著阿顏閉上眼睛,雙膝一軟,沉沉跪了下去:“他故意說那些話,他早就不想活了,剛才是他自己開的槍……”
“你們說,人心到底是什麼?到底人會孤單到什麼程度?”
阿顏沒回答,他抓著林言的手慢慢沒了力氣。
巫蠱之家的最後一位君姓傳人死於段澤的墳墓,死狀奇特,如同一位八十老者,但面容安詳,臉朝向甬道的另一側,胸口掉出一隻木雕小人,刻的是林言,栩栩如生。
也許另一個世界更加美好,那裡終年晴天,親人相聚,沒有飢餓和寒冷,也沒有死亡。
林言回過神來,徑直撲向蕭鬱,那鬼艱難的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臉,笑容如同初見時清朗而溫和,他的聲音很輕,林言不得不貼到唇邊才聽得見。
“我想家了。”蕭鬱說。
“我帶你回去,你跟我回去!”林言哭喊道,雙手使勁搖撼他,“你他媽是鬼啊,鬼怎麼能死呢,你醒醒,我求求你了別嚇我,你醒醒……”
林言被尹舟拖開時仍四腳並用踢打撲騰,直到尹舟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才醒悟過來,臉上滿是鼻涕和眼淚,尹舟把他往懷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