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祁天福心中的煩躁此時一波接著一波,讓他額上的青筋若隱若現,臉色陰陰沉沉,自家大房院內的管家祁路輕輕扯了扯祁天福的衣袖,祁天福看他用食指和中指比了一個“二”的手勢,心裡知道祁路在問是否回去看看兩個少爺有否受到驚嚇。祁天福膝下有兩個兒子,長子祁雷,次子祁名,分別是侍妾紫竹姨太和正房夫人玉淑大奶奶所生,剛才出來匆忙,祁天福確是不知道兩個孩子有沒有受了張媽的驚嚇,而且兩個等在長房院中的女人肯定也惦念著這裡的情況,祁天福便點頭同意,祁路領命而去。
祁天福繼續看著任別人搖晃喊叫,依舊不吐一言的張媽,那張常掛溫和表情的圓臉也有了一絲厭惡,他隨手叫過身邊的一個下人,吩咐了幾句,那人離去片刻,就提了一桶井水小跑回來,嘩啦一聲,全都潑在了張媽身上。張媽衣衫盡溼,前夜霜降,今日又是清冷,張媽被冰冷的井水一激,“啊”的一聲,終於說出話來,眼神也慢慢聚了焦,但是斷斷續續卻只會反覆唸叨幾個字:“老夫人,老夫人,快,老夫人……”祁天福和祁天壽聽到此處都緊張起來,祁天壽一把扯著張媽的衣襟,還未開口,“啊——”又一聲淒厲的尖叫響起,雖然出了太陽,大家的心裡還是都猛然涼了一下,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祁府老太太院子的方位,祁府大爺祁天福立刻轉身向那裡跑去,祁天壽回過頭立刻跟上,祁府眾人丟下張媽,也連忙跟去。
只見祁老夫人祁麗明的使喚丫頭香蓮,面色蒼白地癱倒在老太太院內的地上,看到匆匆趕來的眾人,她只是用手指直直指著老太太的房間,卻也說不出話來。大家抬眼望去,祁老太太睡房的門半開著,可是房間裡暗幽幽的,在外面什麼也看不清楚,想是裡面窗戶都關著,雖然天已亮了,還是沒有太多的光線透入。
祁天福帶著弟弟祁天壽不假思索地推開了半掩的屋門,抬腳就闖入了母親的房間,當他們的身影剛淺淺沒入屋內幽暗的光線中,兩個人就像定住了一般,好像無法移動。因祁老太太嚴規任何人不得擅入自己房內,緊跟在兩個爺身後的男僕便止住了腳步,當看到兩位爺呆立當場,便顧不得許多一擁進屋,入屋後立刻有兩人衝了出來跑到院牆邊癱倒在地,不住嘔吐起來。
大家平時都很懼怕當家的老夫人祁麗明,只知道他們夫妻是分房而住,老夫人向來嚴厲苛刻,而且進入九月以來,服侍老太太的下人更是私下抱怨連連,據說是原本古怪的祁麗明老太太這一段時間性情越來越孤僻,行事與常人不同,彷彿被鬼魘震了一般,越發難以侍候。自古謠言必帶三分誇張,然而現在相信哪怕是隻看到了老太太房間陳設一眼的人,對老太太的傳聞必是深信不疑,因為這是有違常理的擺設,對所見之人而言將是終身難忘的。
祁麗明的睡房被佈置成了滿目的紅色,整個房間都充滿了這種單一的色調,刺目耀眼的紅色遍佈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而且這種紅色不同於婚禮中新房那種讓人感到喜慶安樂的紅色。在與丈夫分居的老夫人房中,這裡血一樣的紅色只是讓人感到莫名的壓抑和恐懼,讓人感受到住在這裡的婦人那異於常人的心性。滿眼觸目的紅,從床上的紅單,紅綾被,懸掛著的紅綾帳,到房轅上垂著紅紗縵,桌椅上的紅綾罩,無所不及,所有的傢俱和設施都湮沒在這紅色中看不出本來的面目。在這些鋪天蓋地的紅布,紅幔,紅綾中,唯一還能存在的顏色,就是夾雜其中的一張張黃色長條狀紙張,上面畫著奇形怪狀的血紅符號,祁天福已經認了出來,這是桑園鎮家家戶戶並不陌生的驅魔府。祁老夫人房間中這種不可言傳的詭異讓每一個看到的人都覺得周身冰冷,但是此時的冰冷,已經被紅綾中祁老夫人的恐懼代替。
祁老太太僵硬地仰躺在地面上,她被纏在一團凌亂的紅綾裡面,不是新娘的她,身上卻也穿了一套如新娘禮服般紅豔的絲綢長衫,讓她看起來越發瘦小。她左手緊緊抓著胸口的衣襟,右手直直前伸,僵硬地指向眾人,也許是臨死前一直徒勞地想抓著什麼東西。祁麗明乾瘦的臉上遍佈血跡,那些血跡如樹枝般在她的面孔上蜿蜒延展,在她的額頭上有一個觸目驚心的猙獰和傷口,在一屋紅色的映襯下彷彿還在向外逐漸滲血,她那怒睜的雙眼,就像要突出眼眶去一般,眼神中似乎遺留著幾許不願逝去的憤恨,老夫人的舌頭從口角斜斜伸了出來,軟軟地垂在發紫的口唇外,房內所有的跡象都只表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祁老太太祁麗明已經不合常理地逝去了。這就是一生不可旁人觸犯的祁家當家老夫人留給世人最後的面容。祁天福首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怒目眾人,一反平日裡溫文爾雅的神態,神經質地叫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