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走了過去。走至桌前,她取了剪子來去理燈芯,一邊輕聲同謝姝寧道:“六爺睡了,八小姐不若也同奴婢回去歇著可好?明日一早奴婢再領著八小姐來尋六爺。”
她以為謝姝寧小孩子家家,喜纏父母,所以這會才不肯離開,可哪裡知道謝姝寧內裡卻根本便不是個孩子。
“你回去吧。”謝姝寧半垂著眸,“我同爹爹說定了,今夜便睡在芝蘭齋的上房裡,等桂媽媽回來我便在暖閣裡歇息。”
李媽媽聽了這話,頓覺頭疼不已。
先前送了謝元茂回來的兩人走後便立刻去將事情稟了給陳氏,陳氏知道後就立刻派了李媽媽來。而她自己則拖著宋氏姐姐妹妹的說起了話,阻一阻宋氏的腳步。宋氏自是不願意搭理她的,可陳氏慣會裝柔弱,一番哭訴,登時便叫宋氏沒了法子。
宋氏是江南女子,說話輕聲軟語,可骨子裡的性子卻並沒有面上那般軟弱。
反倒是她自小便被哥哥嬌寵著長大,哥哥又是那樣大喇喇的性子,以至於她甚少同陳氏這樣的人打交道,這會遇見了,就像是百鍊鋼撞上繞指柔,全無逃脫之力。
這可不是好事!
一旁桂媽媽看得著急,可主子說話,哪裡有做下人的插嘴的份。
這時,若是江嬤嬤在,可就好了。
她兀自感嘆之際,李媽媽卻已經到了想要強行將謝姝寧抱走的時候。
真真是難纏的小東西!
李媽媽賠著笑臉的時候,仍覺得面上火辣辣地叫她難堪,她遠不願意搭理謝姝寧,可卻只能想盡法子留在其身邊。一想起來,李媽媽便覺得像是吞了只蒼蠅一般叫人噁心。
“八小姐您聽奴婢說……”
“你還不走?”謝姝寧厭惡地打斷她的話,“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
李媽媽僵著臉皮,忍氣吞聲,“自然是八小姐您說了算。”
就算面前坐著的還只是個小孩,可主僕有別,尊卑有序,豈是她能僭越的?李媽媽咬著牙,眼珠子滴溜溜轉悠起來,略一想便道:“那奴婢先行告退。”
“嗯。”謝姝寧擺擺手,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李媽媽便扭頭快步出了門,可出了門她卻站定不動了。等了一會,薔薇端著醒酒湯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眼前。李媽媽輕哼了聲,敢上前去一把搶了那碗醒酒湯,而後指使薔薇道:“八小姐方才說困了,你快去將她安置下吧。”
薔薇心中不忿,想著憑什麼這也叫我做那也叫我做?
可是不做又怎麼敢?她忍著脫口便要衝著李媽媽罵出去的老刁奴幾字,木著臉打起簾子進去。
“小姐,暖閣裡的鋪蓋今兒桂媽媽都已經備好了的,奴婢這便領您過去吧?”
謝姝寧微微抬頭,只見薔薇兩手空空,登時明白過來。她在炕上站起身,展開雙臂道:“你抱我過去。”
薔薇正要上前為她穿鞋的動作便一頓,仔細估量了下謝姝寧的身形,再看看自己細細的胳膊,差點便要罵娘。過去也就罷了,如今她哪裡還敢抱這小祖宗?若是一不小心摔了,她這條命不也得搭進去?
場面一時間僵持住了。
外頭守著的李媽媽左等右等,就是不見裡頭有什麼動靜,又冷又惱,不由也急了,索性直接便喚了人進去便想要將醉醺醺的謝元茂搬走。這回李媽媽也不將謝姝寧放在眼裡了,左右將來也就是個庶出的,有什麼大不了的!沒得好聲好氣地將她給慣出了毛病,真將自己當什麼老子了!這麼點大的孩子,指不定將來能成什麼模樣呢!
李媽媽便看也不看謝姝寧,只讓人去扶謝元茂。
謝姝寧見她竟敢這般肆意妄為,這下子也顧不得旁的了,一溜下炕撿起自己的小靴子便大力往李媽媽臉上砸。她人小,力氣卻不小。又在惱恨之中,一下子竟也打中了李媽媽的正臉,鼻子上霎時便現出了個黑乎乎的鞋底子印,上頭還溼漉漉的,帶著雪水。
雖不怎麼疼,可模樣卻狼狽之至,屋子裡的一眾人便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謝姝寧更是隻著襪子站在地上,仰著頭冷笑,“可惡的刁奴,你才說要走,這會怎的卻又帶著人回來了?我瞧你眼裡根本便沒有主子!”說完,她又面向被李媽媽喚進來的那兩人,從牙縫中擠出話來,“都給我滾出去!”
“八小姐你——”李媽媽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只奮力去擦面上髒汙。
謝姝寧往前邁一步,聲音軟糯,話語卻冷厲:“你不過一個婆子,我若是不喜你,明日便能讓人將你發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