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闔眼假寐著,屏息聽著外頭的動靜。
正房那邊燈火通明,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他的繼母小萬氏還在掙扎,掙扎著不想讓他活下去。
他回來的日子還太短,離開的時間又太久,許多原本看似容易的事,也就因此變得困難起來。
父親去世了,可同他還未來得及交接任何事務。
如今這成國公府裡,於他而言,危機重重。
明面上,他跟小萬氏還要保持友好的母子關係,母慈子孝的面具,眼下還不能摘去。
可他看著那張據說同生母酷似的面容,時常在想,小萬氏的慈母面具背後,究竟藏著一顆多少陰毒的心。
他躺在床上,翻了個身。
身前衣襟微散,露出鎖骨下方的一塊緋色。
那是朵灼灼盛開的桃花。
他出生時,這地方原是塊形狀醜陋的胎記。
生母大萬氏彼時還是嬌俏少女,嫌這胎記難看,愣是誰也沒說便自作主張請人在胎記上刺了朵桃花,蓋了過去。
在天機營時,這朵桃花,一直叫人詬病,他都記不清自己被要好的七師兄嘲笑過幾回。
可等到回京的這一日,這朵桃花成了辨識他身份最好的證據。
他都禁不住覺得,生母昔日是不是已經預見了會有這麼一日,所以才特地讓人刺了朵花上去。
他想著心事,放緩了呼吸聲,再不翻身。
過了約半個時辰,終於有人在外頭輕輕叩響了門扉。
他立即坐起身,“進來。”
名作吉祥的青年就穿著還未換下的夜行衣走了進來,神情嚴肅地道:“世子,您的劍呢?”
燕淮將被子掀開一角,無奈地笑了笑:“我不會鬆懈的。”
吉祥似乎不信,搖了搖頭道:“一刻也不行。”
燕淮聞言,只得正色應道:“就算父親沒有留下這樣的遺言,我亦會時刻備著。”
“國公爺到死,都在憂心您。”吉祥面色沉沉地道。
燕淮聽見這話,卻頗有些不置可否。
他回來後,吉祥趁夜來見他,確認身份。
吉祥是成國公身後那支隊伍中擇出來的十人小隊的首領,他的任務,便是在燕淮歸京後,護他周全。
這般看起來,故去了的父親似乎很是為他殫精竭慮了一番。
可是他不明白,既如此,當初為何要將他送走?
他無法釋懷,也就不願意再聽吉祥說下去,“我讓你去查的事如何了?”
吉祥看了他一眼:“謝家八小姐兩年前在漠北受過一次重傷,傷愈後仍壞了身體,而今體弱多病,只能靠靜養。”
燕淮聽著,沉思起來。
莫名的,他心裡多了幾分愧疚。
“世子,謝八小姐可是同二公子有婚約的。”吉祥見他不說話,忽然提醒了一句。
第175章 渾水
雖然明眼人都能瞧出來,謝姝寧跟燕霖的親事,小萬氏怕是不樂意的,但只要這事一日沒有攤開了說明白了,等到要作數的時候難保不會出人意料。
不論如何,現如今謝元茂仍丁憂在家,他往後的前程,一時半會也還看不清楚。
萬一他要是得了平步青雲的機會,小萬氏為了能同燕淮那門英國公府的親事抗衡,咬緊牙關要為燕霖娶謝元茂的長女過門,也是大有可能的。
吉祥說完,又低聲補充道:“這門親事出自國公爺的口,謝家那邊真較了真,二公子那也難以賴掉。
燕淮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謝家那邊較真?”
“謝六爺若起不來,那謝家三房就只能一輩子依附長房而存,他的女兒,便是嫡長,又能算得了什麼?”吉祥語速飛快地解釋起來,“過了這村便沒這店,成國公府的二公子配他的女兒,那也是實實在在高攀了的,他怎會白白錯失良機?”
“這話,倒也對……”
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撫過身旁的劍鞘,燕淮皺了皺眉。
吉祥便道:“您當務之急要做的事,是如何應對夫人。”
他話裡的夫人,自然是指的新近成了孀婦的小萬氏。
燕淮幼時,總覺得小萬氏同去世了的母親生得相似,脾氣卻似乎更好些,所以頂喜歡她。生母大萬氏去世時,他才兩歲,可模模糊糊的,他倒也隱約記得些生母的模樣。
乳孃張氏,也不止一回在他問起生母時,避開他的視線,口中支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