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泉的眼睛朝他望了過來,甜甜喚了聲“哥哥”。
說不出的怪異跟不搭調。
燕淮瞧著,反倒驀地鬆了一口氣。
垂垂老矣的人,眼神多半是渾濁的,眸中沒有光彩。可燕嫻眼神極清亮,極純澈。
燕淮頓時明白過來,眼前這人,的確是他那飽經波折的妹妹。
倆人一別十數年,在父母皆亡後,方才相遇。但擱在燕嫻眼中,似乎這並沒有什麼值得叫人悵然的。於她而言,能見到他,此生便足矣。她見過了父親,亦見過了兄長,唯獨沒有見過母親,可母親早在她還未出世之前,便已經離開了人世。她這一生,只要還活著,都是沒有法子見到她的。
所以她早在剛剛懂事的年紀,便知道,自己這世能見到父兄,便是極好。
怨天尤人,不會讓她少痛上些,也不會讓她的病痊癒,更不會讓她去世了的母親死而復生。
艱難的短暫人生裡,她在黑暗中,摒棄了淚水,學會了笑。
她的笑容總是格外明媚,笑顏綻開的這一瞬間,甚至會叫人忘了她此刻的容顏,是屬於老邁二字的。
燕淮在心底裡暗暗嘆了一聲,面上亦露出笑意來,“等秋風起了,景緻更好,到時候我帶你去西山看紅葉。”
燕嫻搖了搖頭:“西山太遠,我去不了。”
她活得太明白,明白什麼是自己能做到的可以做的,亦明白什麼是自己無能為力的。
“不怕,哥哥揹著你上山去看紅葉。”燕淮眼眶微紅,不敢叫她瞧見,“再不濟,我們乘了馬車在山腳下尋個好視野遙遙地看,也別有一番滋味。”
燕嫻聞言,忽然抬手按在了他的手上,笑吟吟道:“哥哥莫不是想請那位小姐一道去看紅葉?”
燕淮低頭,看一眼她乾瘦的手背,有些氣悶,面上笑意漸漸難以維繫。
他忽然道:“我上回同你提過的那位大夫,醫術十分高明,連病入膏肓之人,亦能救回來,你的病,興許他能有法子也說不準!要不然,還是請他來看一看吧?”
燕嫻卻沒答應,她微笑著,口中的話卻很殘酷:“整整十三年,什麼樣的大夫我沒見過,什麼樣的藥我沒吃過。哥哥一直對爹爹懷有心結,可爹爹待我,卻是盡了全力的。我能活下來,就是個天大的奇蹟,更不必說活到這般年歲。”說著,她聲音漸弱,“我已沒幾日可活了哥哥,就不必再折騰了,一來我身受苦痛,二來也是擾了那位大夫。我如今可只想同今日這般吹吹風看看天,能同哥哥說說話,哪怕是死,也已經無憾了。”
每一個字,她都說得極清楚極明白。
燕淮聽得心都快要碎了。
鹿孔不過比他長几歲,如今還年輕得很,比起太醫院裡的那群御醫,可謂是正當時。即便他如今一時半會對燕嫻的病沒有法子,假以時日,興許就能想出法子來是有可能的。
燕淮不願死心,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燕嫻年邁老死。
可燕嫻說的話,又像把刀子似的,狠狠紮在了他心上。
她被折騰了十幾年,每一日活著都似是走在黃泉路上,早已是身心俱疲。
他想救她,可對她而言,卻已不願意再這般走下去了。
他沉默了下去,燕嫻則笑著攥住他的袖擺,道:“哥哥不要掛心我,倒是該多想想你自個兒的事。我可不想在還沒能見著嫂子之前,便撒手人寰。若真那樣,委實虧了些。”
“別胡說,什麼撒手人寰!”燕淮輕斥了聲,眼眶愈發紅了。
大概是血脈相通,天性使然,又或是燕嫻這樣的孩子,沒有人能厭她,兄妹二人從初見開始,便是相見恨晚。
他們是對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興許也正是因為如此,燕淮越來越不敢去想,不知何時,她便會捨棄這幅衰老的皮囊,撒手而去。
燕嫻卻總將自己隨時可能會死的事掛在嘴邊。
她知道,她每說一回,就是在自家哥哥心上多割一刀。
可是她還是要說,必須說。
只有這樣反反覆覆地告訴他,等到她真的離開的那一日,他才會麻木,才不會那般悲痛。
人吶,誰讓痛苦的,總是活下去的那一個。
她繼續笑著,眼神裡卻閃過一絲哀痛:“哥哥,我可是說真的,你若真喜歡那位小姐,不若早些將她娶回家來吧?”
自小被深藏在僻靜之處長大,身邊來往的人不過寥寥,她雖聰慧懂事,卻並不大通人情世故。
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