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二人之間相距兩步,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羸弱婦人,焉能如願碰到燕淮。
恍惚間,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站在那捧腹大笑的少年便從她眼前消失了,身形極快。
等到小萬氏察覺,已是來不及,她手持燭臺踉蹌著朝地上撲了下去,燭臺墜地,發出“哐當”一聲巨響,上頭燃著的蠟燭轉瞬間摔在地上斷成了幾截。火苗微弱,掙扎著燃著。
小萬氏發出一聲痛呼。
原是燭臺墜地的剎那,蠟油潑灑,滾到了她面上發上。
好在上頭積蓄的蠟油並不多,只燙到了她的左邊臉頰靠近下頜的那一塊地方。
但蠟油極燙,倏忽便在她蒼白的膚色上燙出了幾粒鼓鼓的泡。
她顫巍巍地伸手去摸,疼得厲害,無處發洩便又似溺水之人在水中掙扎起浮,揚起脖子,用仇恨的目光四處搜尋起燕淮的身影來。
一扭頭,她的視線裡便多出了一抹絳紫色。
刺眼得很。
她忍著疼痛,對他怒目而視,嘴角翕翕,因牽動了下頜處的燙傷,疼得不敢立即開口痛罵。
在她仇視的目光裡,紫衣少年的笑聲漸漸止住了。
他邁開步子走近,蹲下身子,帶著悲憫之色看著她。
小萬氏瞧見,迷迷糊糊忘了疼。
這是憐憫?
是憐憫?!
他算什麼東西,也敢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當即,一陣洶湧的怒意湧上她的心頭,她揚手便要去扇燕淮的臉。
可手指尖尖還沒探出去兩寸,她的手腕便被擒住了,卡得死死的,叫她動彈不得。
她咬著牙,胡亂叫罵起來,披頭散髮活像個市井潑婦,“小畜生,你是不是想打我是不是?你也配站在我跟前?你母親連給我提鞋都不配,你也不過就是隻畜生,錦衣玉食供著養大的狗東西罷了!早知如此,我合該將你養在馬廄裡豬圈裡!”
燕淮聽著,卻始終神情自若,彷彿根本聽不見她的話。
小萬氏罵了一會,有些力竭,語氣情不自禁軟和了下來。
就在這時,她聽見一直像個啞巴似的不開口不說話的燕淮,低聲道:“母親,我一直以為你什麼都知道,原來,也有你全然不知的事呀……”
尾音拖得長長的,似長嘆了一聲。
小萬氏不由噤聲,神色匆匆變幻。
“我妹妹,活得好好的,活得比你好。”
小萬氏吃驚地抬起頭來,厲聲斷喝:“不可能!我親耳聽見接生婆說孩子一落地就沒氣了!”
雖已是十數年前的事,可那一日的事,她此刻想來,仍歷歷在目。
大萬氏生燕淮時,便艱難,落下了病,身子一直斷斷續續不曾痊癒。
大抵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在病中懷上了另一個孩子,結果生產時難產血崩,止也止不住,死在了產床上。
她斷氣的時候,孩子還在腹中。
產婆當機立斷,剖開了她的肚子將孩子取了出來。
可那孩子,已然渾身青紫,死在了孃胎裡。
小萬氏牢牢記得那一日,記得自己聽到她們母女雙亡時,有多欣慰。
可是十幾年後,燕淮卻當著她的面說,那孩子還活著,她焉能相信!可念頭一轉,她忽然懵了下。
昔年她乃是未嫁之身,不得入產房陪同,亦不曾親眼見過孩子的屍體。
難道——
真的還活著?
念頭一起,小萬氏立覺心潮起伏,渾身顫慄,滿頭大汗。
“父親到死都瞞著你,母親,他從一開始,便沒信過你。”燕淮鬆了手,“你若不說,我倒還真不知道,原來至始至終,他都提防著你。”
小萬氏面如土色,心跳如擂鼓,強自辯白:“你胡說,是你在胡說,人死不能復生,那孩子分明是死了沒錯……”
燕淮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笑了聲:“倒不如,您去地底下親自問問父親,這事是真是假?”
小萬氏驀地抬頭朝他看去,目光如炬,熊熊燃燒。
這是她方才送他的話,要他去地底下問大萬氏,如今他生生將這話送還給了她。
小萬氏心頭震動。
若那孩子一直還活著,那她這一生,豈非就是個笑話?
小萬氏重重咳嗽起來,一口血嘔在了地上。
耳畔有腳步聲遠去,她吃力地循聲望去,只瞧見一抹絳紫色的衣襬擦過門扉,消